洪荒。
地窟。
密密麻麻的雲篆顯現四壁,明滅之際,強大的隱匿、禁錮、加固、隔絕……重重禁制,盡數運轉。
殘存的鮫人火炬靜靜燃燒着,已然開始乾癟的魚尾,仍舊閃爍着綺麗的鱗片。
被活活釘死的猙獰面孔上,一雙雙滿含怨毒的眼眸,死不瞑目的瞪視着地窟中的人族。
它們頭頂之上,鑿開的窟窿中,能夠燃燒千年不滅的純白火光靜靜而明,光照滿室。
“馳杳”趺坐於地,周身氣息澎湃,袍袖無風自動,正在全力恢復。
在其身畔,涉同樣盤坐修煉,室中一時間寂然。
許久,“馳杳”氣息已然徹底恢復,只不過,斷裂的左腿,雖然新生肉芽已經長出了一大截,然而仍舊未曾徹底痊癒,看起來,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夠完全復原。
祂睜開眼睛,正要取出仙藥,重塑斷腿,心念轉了轉,忽然覺得不對。
剛纔祂喊了那麼多次那墮仙的真名,對方竟然一直沒有迴應?
畢竟,那墮仙是此次仙路的引子,一旦出事,整個棋局的所有從者,皆會有所感應……
當然,祂有仙職在身,卻是不會跟着對方一同陪葬……
想到這裏,“馳杳”再次開口:“裴凌……”
“裴凌……”
“裴凌……”
連續才喊了三遍,“馳杳”耳畔,立時響起一個熟悉的語聲:“閣下,你喚我何事?”
是那名墮仙的聲音!
對方終於迴應了!
“馳杳”心中一定,當即不再開口。
眼見他不再說話,旁邊的“涉”睜開雙眼,立時問道:“‘馳杳’,你恢復的如何了?”
“馳杳”正要回答,便聽耳畔再次響起那名墮仙的聲音:“‘馳杳’閣下,喚我何事?”
“馳杳”立時噤聲,再不開口。
涉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眉頭微皺,沉默不語。
等了好一陣之後,“馳杳”忽然皺起眉,那名墮仙,好像還沒有出事?
是“應聲譎”還沒有開始下手,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想到這裏,“馳杳”又一次開口說道:“裴凌。”
“裴凌……”
“裴凌……”
下一刻,“馳杳”耳畔立時響起裴凌的語聲:“‘馳杳’閣下,有事快說!”
“馳杳”立時不再多言。
然而,裴凌的聲音,卻繼續響起:“‘馳杳’閣下,這洪荒之戰,卻不知道你知曉多少?”
“馳杳”仍舊不言不語,如若未聞。
裴凌的聲音接着又道:“‘馳杳’閣下,裴某希望你現在,知道什麼,便說什麼!”
“‘馳杳’閣下,這也是爲你好……”
“‘馳杳’閣下,你我也算有過一面之緣,你那三條法則,皆爲尋木所奪,萬幸有我替你在最後關頭,阻擋尋木,纔沒有讓你所有法則,都被剝離……”
“‘馳杳’閣下,如今你亦入局,大家同在棋局,只要你能好好配合,裴某也不是不能再幫你一把……”
“‘馳杳’閣下,你怎的還不回話?”
“‘馳杳’閣下,洪荒世界,無比兇險,縱然是仙人,隕落個把,也不過是司空見慣、情理之中的事情……”
聽着耳畔綿綿不絕的語聲,“馳杳”一直沉默不語,心中卻是無比疑惑。
那名墮仙,已經給出迴應,而且還不止一次!
按理來說,其肯定已經被“應聲譎”盯上了!
只不過對方爲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事?
片刻之後,裴凌的聲音終於漸漸停止,“馳杳”又等了一陣時間,這才睜開雙眼,轉頭望向涉,忽然問道:“如果迴應了‘應聲譎’,可有什麼手段應對?”
聞言,涉非常直接的說道:“沒有手段!”
“‘應聲譎’非常特殊!”
“對付其最好的辦法,便是自始至終,都不去迴應。”
“倘若一旦迴應了,無論修爲實力有多強,都會立時隕落!”
“不過,有些特殊的情況,迴應了‘應聲譎’,不會立刻出事,而是會過上一段時間……”
“在此期間,迴應者會如同正常人一般,外表看去,毫無異常。”
“直到某一刻,忽然出事。”
“而在其沒有出事的那段時間內,所有迴應過對方的人,也會成爲新的‘應聲譎’……”
“曾經好幾個村落,都是因此覆亡!”
“因此,一旦發現‘應聲譎’,都是格殺勿論!”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低沉了幾分,純白火光明滅,照出其面容的剎那晦暗,“就像溱一樣,雖然剛纔看起來還有救,但實際上,那只是‘應聲譎’想要收穫更多的迴應……”
聽到這裏,“馳杳”點了點頭,頓時放下心來,看來不是那位墮仙不懼“應聲譎”,而是“應聲譎”太過貪心,現在還沒有出手……
正想着,“馳杳”耳畔忽然再次響起一迭聲的話語:“‘馳杳’閣下,有事快說……”
“‘馳杳’閣下,這洪荒之戰,卻不知道你知曉多少……”
“‘馳杳’閣下……”
跟那名墮仙剛纔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語……
是“應聲譎”!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剛纔的聲音,不是“應聲譎”,而是那位墮仙在隔空給他傳音?
不好!
位置暴露了!
“馳杳”頓時一言不發,開始全力恢復傷勢。
※※※
羣峯簇擁的山谷,大川滔滔,蒹葭蕩蕩。
琪花瑤草欣欣向榮,爭先恐後的伸展枝葉,靈果累累,垂掛枝頭,壓彎了玉樹瓊枝。
沛然靈氣,挾野蠻氣息,充塞天地。
石桌之上,棋局黑白羅列,白袍仙人手拈棋子,倏忽落下。
嗒!
棋子落定,一道灰袍人影,驀然出現。
其身量壯碩,手中握着一支骨制短杖,杖頂鑲嵌數顆拳頭大小的髑髏,每一顆髑髏之中,皆有幽冷光火,徐徐躍動,映照出骨殖特有的森白光澤,散發出晦澀、深沉的氣息,正是“非榮”。
白袍仙人微微擡頭,語聲縹緲:“浮生若夢,自在光陰。”
下意識打量四周的“非榮”,立時回過神來,當即沒有任何遲疑,直接朝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