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空朦”陷入曾經記憶的時候,“孤渺”也瞬間止住了回頭的動作。
鏗!
輕吟甫出,其本命飛劍即將出鞘。
在此剎那,周遭環境猝然變幻。
呼……呼……呼……
陰風怒號,山路崎嶇。
“孤渺”發現,自己束髮跣足,非常艱難的攀爬在一座極爲險峻的山峯上。
這座山峯,似拔地而起,直插雲霄,巍峨聳峙,氣勢雄渾。
其寸草不生,冰霜堆疊,唯有一柄柄形態各異的長劍,或纖細銳利、或厚重沉穩、或輕靈飄逸、或詭譎晦暗、或光明堂皇、或典雅如玉……累累如林,遍佈整座山峯。
浩瀚磅礴的劍意,猶如滔滔風雪,縈繞峯巒,迴盪咆哮。
“孤渺”此刻修爲低微,渾身上下,傷痕累累,裸露在外的手足皆已呈現出紫青之色。
血漬尚未流淌多少,便被凍結。
他感到無盡寒意侵襲而至,生機不斷流逝。
罡風呼號間,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子,許久不見。”
“孤渺”神色微動,這是他師尊本命飛劍的聲音!
那聲音繼續說道:“你已經長這麼大了……主人若是能夠親眼看到,必定會非常高興!”
“孤渺”止住腳步,沉默不語,卻未曾回頭。
那聲音似幽幽一嘆,爾後說道:“轉過來,讓吾代主人看看你……自從他隕落天劫之下,吾返回棲劍山以來,今日,是最高興的一日。”
“孤渺”擡起頭,望向遠處的峯頂,沒有遲疑,繼續攀登。
“小子?”那聲音有些詫異,“從你拜師起,便是吾陪你練劍,今日相逢,竟吝嗇這盞茶功夫?”
“你師尊待你恩重如山,你難道一點都不想念他?”
“吾代主人傳藝,算得上你半師,你便是這樣無情無義?”
“回頭!”
“讓吾看看你!”
“讓吾代你的師尊,看看你!!!”
“孤渺”沒有回答,拖着疲憊的身體,繼續朝峯頂進發,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距離方纔的位置,也越來越遠。
那個聲音也越來越暴怒:“回頭!”
“回頭!!”
“快回頭!!”
……與此同時,同樣止住回頭動作的“象載”,周遭變幻,其站在一片麥色青青的農田裏,身上穿着農家裋褐,足踏芒鞋,揹負着一條褡褳,似準備遠行。
身後有婦人悽然說道:“家中良田百畝,兄弟手足和睦,又纔要爲你聘娶賢良妻室,你又不是那些除了一條命什麼也沒有的閒漢,何苦要去作那虛無縹緲的仙人夢?”
“凡人雖然不如仙家長久,可骨肉團聚,天倫之樂,夫妻恩愛……又何嘗不值得?”
“修行便是這樣重要……值得你拋棄血脈相系的親人?”
“象載”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這是自己入道前的一幕!
他神色平靜,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裝束,立時大步朝前走去。
“你站住!”踢踏聲響起,似是婦人追了上來,語聲嗚咽,“你一定要走,便回過頭來,讓爲娘再看你一眼……就一眼!”
“象載”不理不睬,腳步不停。
婦人緊緊跟隨,哭聲越來越大:“狠心的孩子……嗚嗚……就看一眼,你要去天涯海角,爲娘、爲娘也不管了!”
“你爲何不肯回頭?”
“你便這樣絕情?”
“好孩子,爲娘老了,看不到你學成歸來那日了……讓爲娘再看你一眼……”
“再看一眼……”
淒厲哭聲縈繞田野,水泊倒影出跌跌撞撞的婦人身影,“象載”置若罔聞,沒有任何停頓的迅速遠去。
很快,田野褪去,水泊逸散,婦人的身影與聲音,都戛然而止,彷彿從未出現過。
四周景象又一次變化,稠密草木,蓬勃而生。
遠處天際,有崔巍巨木,摩雲矗立,那是鼎盛之時的尋木!
下一刻,一隻甲光熠熠、遮天蔽日般的巨爪,倏忽自九天之上探出,狠狠抓下!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頭生剔透龍角、衣袂飄飄的龍女乘雲而至,黃金豎瞳盡是冷意,纖指伸出,朝他們點去……
磅礴威壓,轟然而落!
眼見情況危急,“象載”身側的“垂宇”立時開口:“要有山!”
話音落下,逶迤巨山,連綿而現!
只這點程度,擋不下那位龍女的手段!
“象載”立時開口:“山外有山!”
※※※
洪荒。
幽冥。
死氣翻涌,寒意凜冽。
金甲依舊如洪流,以倒退的姿態朝深處行去,其中三道人影雙目緊閉,周身氣息翻涌,卻是各自陷入曾經的記憶,皆在與“噬心譎”纏鬥。
這個時候,“垂宇”的聲音,忽然在“象載”耳畔響起:“要有山!”
“象載”雙目仍舊緊閉,口中下意識的回道:“山外有山……”
※※※
洪荒。
血月高懸,猩紅灑落滿地。
密林,枝頭。
“墨瑰”裙裳如山花,輕盈拂落,其雙目微闔,趺坐修煉。
忽然間,她耳畔響起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喚吾何事?”
聞言,“墨瑰”長睫微動,立時睜開雙眼,是“象載”前輩的聲音!
她剛剛喚過“象載”的尊號,對方現在纔給自己迴應?
想到這裏,“墨瑰”娥眉輕蹙,一時間卻是不敢接話。
她剛纔依次喚過“空朦”、裴凌以及“象載”前輩的尊名,三者都沒有任何迴應。
可見要麼他們所在之地受到隔絕,根本聽不到;要麼,就是迴應她的呼喚,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眼下“象載”前輩忽然隔空與她對話,這讓“墨瑰”心中驀然升起一股警兆,有些不太對!
她長睫微垂,急速的思索着。
而此刻,“象載”的聲音,卻是不斷響起:“吾剛纔有事,沒來得及迴應……不知道友尋吾何事?”
“道友?”
“還請速速回應,免得讓吾擔心!”
“道友還在麼?”
“可是遇見了危險?”
“還請道友立刻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