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溟宗。
監察殿深處。
巨大的水晶鏡,將一切景物都照得微察秋毫。
水晶鏡前,四名高階修士輔佐蒲團,正注目鏡中。
茫茫水澤,看似平靜,倏忽,巨大的妖鱷毫無徵兆的竄出泥漿,挾兇暴之勢,撲向正凌空而過的修士。
眼見裴凌已經達到妲羅澤,監察殿主微微點頭,開口說道:“裴凌已經在規定時間內抵達任務地點。”
“真傳任務,現在正式開始。”
厲氏、蘇氏、司鴻氏三家的代表修士微微點頭。
妲羅澤古蹟,他們背後的家族,都有所瞭解。
這是百年前出世的一座古蹟,聖宗三族都曾派人過去探查過。
內中有很多古時候遺留下來的陣法,還有不少機關陷阱與守衛……原本這種位於爭議地區的古蹟,聖宗都會火速發佈任務,讓弟子前往搜刮一空,免得被天生教或輪迴塔佔去便宜。
但這座古蹟,卻因爲一些特殊的原因,三族都放棄了,而且還將其列入聖宗的備選真傳任務之一。
眼下裴凌接了這個任務,厲氏與蘇氏各有心思,而司鴻氏的高階修士,氣定神閒,神態悠然,完全就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蘇氏的高階修士名爲蘇映涯,是蘇震禾的嫡親叔父。
此刻,他不錯眼的看着鏡中裴凌斬殺妖獸的一幕,妲羅澤沒有任何靈氣,草木卻極爲茂盛,裴凌所過之處,哪怕結丹期妖獸,也是一刀而斬,血肉橫飛如雨,嫣紅鮮血一路蜿蜒恍若溪流。
血雨揮灑之間,裴凌神色平淡,很顯然,這種單方面一邊倒的殺戮,絲毫激不起他任何情緒的波動。
近乎淡然的神情,令其別有一種果決狠辣的氣度。
隨着倒斃的妖獸越來越多,其周身煞氣宛如實質,彷彿是踏着血河走向古蹟的入口。
這一幕,很符合聖宗威壓萬族、屠戮天下的風采。
以至於司鴻氏的司鴻煙韶都忍不住稱讚了一句:“此子刀法尚可。”
厲無定笑着點了點頭,道:“說來慚愧,這裴凌乃我厲氏引入宗門,但這些日子以來,我族一直未曾有暇派人指點過他刀法。”
“他的刀道能有如今的造詣,都是一場場廝殺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
“此子心性素來果決,屠城戮族,不在話下,完全沒有那些僞君子的喬張做致。”
“可以說,天生就是我聖宗未來的棟樑之選。”
他心下微哂,裴凌入門以來,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宗內。
厲氏倒是給他規劃過一些修煉方面的計劃,但裴凌修爲提升速度太快,是以,厲氏這邊,根本來不及指點裴凌的修煉情況。
不過,這也不錯。
這說明,裴凌的潛力,還有相當一部分,沒有被開發出來。
等他登上真傳之位後,厲氏再對其精心教誨,到時候,其殺過萬族血梯,登臨聖子之位的把握,也更大!
聞言,司鴻煙韶微笑頷首,卻是沒再接什麼話。
雖然說之前爭奪聖女之位時,司鴻氏纔跟厲氏發生過沖突。
但三家彼此制約,共同執掌重溟宗,已經不知道多少年。
在聖宗,沒有永遠的對立,只有長久的利益。
聖女之爭既然已經輸了,接下來繼續跟厲氏不死不休,對司鴻氏有什麼好處?
而裴凌跟蘇震禾之間的聖子之爭,無論誰勝誰負,都跟司鴻氏沒有半點關係。既然如此,司鴻煙韶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找麻煩?
想到此處,司鴻煙韶乾脆取出一套茶具,用金跳脫挽起袖子,手法利索且優雅的燒火煮泉,給自己沏上一盞靈茶,一面悠然品茗,一面看着水鏡之中。
這個時候,蘇映涯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裴凌此子,資質、心性、手段、膽魄確實都不差。”
“說是我聖宗天驕,名副其實。”
“不過,他出身不高,在家中時,見識淺薄,入宗時間也短,厲氏又不及對其栽培,雖然靠着心性天賦,在修爲上突飛猛進,單論戰力,已經達到了真傳層次。”
“然而卻沒有與真傳身份相匹配的眼界、學識。”
“我聖宗的理念乃是弱肉強食。”
“很多人都將其理解成了修爲上的強弱。”
“但實際上,智慧,知識,眼光……都是實力的一種。”
“外門大比之所以給予魁首極爲豐厚的獎勵,就是爲了通過這一筆資源,找到最適合魁首發展的方向。”
“擅長鬥法的,便往護道者栽培;長於謀劃者,日後可主持一方;雨露均沾,不忘舊情者,自然有所用途;獨吞一切,專注己身道途的,也有適合他們的路子……”
“這裴凌,拿到衆多好處之後,雖然分潤手下,但卻對兼桑一脈的打理,不算上心。絕大部分精力,還是放在了提升自己的修爲上。”
“此舉雖然效果非常顯著,卻到底限於見識,忽略了想要走的長遠,他最該補足的地方。”
蘇映涯淡淡說道,“當然,我想,這也未必完全是他不知道。”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出身太低,純靠外門大比,才進入各方視線,從而得到厲氏的看重。”
“所以他應該非常擔心,一旦自己修爲落後,不再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會被厲氏拋棄,從而淪落爲尋常修士。”
“畢竟以厲氏的地位,太多修士想要得到你們的看重與支持了。”
“裴凌就算是外門大比魁首,一旦被認爲價值不高,也將面臨着被迅速拋棄的下場。而厲氏,不難找到其他年輕出色的弟子,作爲替代品。”
“這種情況下,他根本沒有時間,也無法分心,去關注那些短時間不能提升修爲與戰力的事情。”
“這也是所有出身寒微的修士,都會面臨的困境。”
“裴凌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之前,他經歷的事情不多,實力足夠,就算遇見麻煩,也能用修爲與戰力擺平。”
“但這一次真傳任務……”
說到此處,蘇映涯哂道,“我實話實說,裴凌這次,未必能夠通過真傳任務。”
“就算通過了,接下來的聖子之爭,以他的綜合底蘊,也未必能夠爭得過震禾。”
“既然如此,無定兄何不與族中分說一二,只要裴凌主動退出,我蘇氏,可以隨他開價。”
聽到這話,正在喝茶的司鴻煙韶頓時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