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護眼
十七
上一章 書架 目錄 存書籤 下一章
    段北岑是蕭晏親隨之子,在他父親戰死後,蕭晏便將他收作養子,他比隨隨大兩年,不但是她心腹,也是她一起長大的同伴。

    他們在外是上下級,但私下裏卻親如手足。

    段北岑眼中也有了些笑意,但更多的還是擔憂“你還有心思說笑。”

    他一向沉默寡言,再深的擔憂和牽掛,也不會宣之於口,千言萬語全在這一聲淡淡的埋怨中了。

    隨隨明白,以他們多年的交情,許多話原是不必說出口的。

    兩人並肩往屋後的山林裏走去。

    林子裏鋪滿了松針,踩上去軟綿綿的,像是層絨毯,秋日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在兩人身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雀鳥在樹梢啁啾,遠處傳來流水潺潺,林中瀰漫着松針的清香,清幽靜謐,很適合敘舊。

    兩人卻沒什麼時間敘舊。

    段北岑從腰間解下一個狹長的布囊,忽然向她拋過去“我把你的刀帶來了。”

    隨隨默契地擡手接住。

    她解開布囊,抽出金銀鈿裝的烏漆長刀,愛憐地摩梭了一下鮫皮劍柄,目光流轉,彷彿在與一個老友敘舊。

    “鏘啷”一聲,寒刃推出數寸,聲若龍吟,寒光映亮了幽林。

    她沒將刀身全□□,手指撫了撫露出的一截刀身,又將它收回鞘中,把刀遞還給段北岑。

    “不留在身邊?”

    “不方便,”隨隨仍舊望着她的刀,眼中滿是不捨,“你替我好好照顧它。”

    這口吻讓段北岑忍不住彎了嘴角。

    “傷勢怎麼樣?”他問道。

    隨隨動了動左肩“沒有大礙,就是鬆散了太久,功夫大不如前。”

    段北岑眼中滿是歉意“都怪屬下辦事不力,接應出了岔子。”

    隨隨一笑“誰知道那麼巧,恰好遇上神翼軍入山剿匪,怪不得你。”

    頓了頓道“河朔的情況怎麼樣?”

    段北岑道“入秋後奚人和契丹犯邊,蕭同安已下令準備糧草,看來是急着發兵了,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趁着突厥國內局勢不穩,趁機把營州奪回來。”

    隨隨沉吟道“這場仗他打不贏的。”

    段北岑目光微動,點點頭承認道“他沒這個本事。”

    “況且打下來也守不住,”隨隨道,“分不出那麼多兵力駐守。突厥老可汗幾個兒子爲奪位爭得不可開交,我們這時候以逸待勞,坐山觀虎鬥即可,看誰露出頹勢暗中拉一把就是。只要突厥自顧不暇,奚和契丹不足爲懼。”

    段北岑道“蕭同安未必不知道,他雖然接掌了三軍,但朝廷態度曖昧,到現在也沒正式敕封,軍心不穩,薛郅在一旁虎視眈眈,只等着取而代之,他眼下騎虎難下,只能儘快打一場大勝仗服衆。”

    何況沙場上刀槍無眼,正是排除異己,清洗部將的好機會。

    隨隨輕哂一聲“我這叔父領兵不行,倒是挺會想。”

    頓了頓,看向段北岑“你怎麼看?”

    段北岑遲疑了一下“蕭同安執意發兵,不過是速取滅亡,到時候兩人一番撕咬,必然兩敗俱傷,我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隨隨“你也可以早點回來。”

    隨隨微微蹙眉,隨即展顏一笑“我早晚都會回去,不必用將士的血鋪路。我知道,你是擔心人走茶涼,再拖下去,我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頓了頓道“但若是早幾日回去,就讓將士們去送死,我還值得他們追隨麼?”

    段北岑垂下頭,她說得沒錯,她和蕭同安之輩最大的不同,不在於她用兵如神,而在於她永遠不會爲一己之私草菅人命。

    她從來不打沒必要的仗,不灑沒必要的血,段北岑身在軍中,才知道爲將者能做到這一點有多難。

    他單膝跪下,抱拳行禮“屬下慚愧。”

    隨隨忙扶他起來“你是爲我着想,我怎麼會怪你。蕭同安如今很信任你,他志大才疏,意志不堅,很容易被親信之人左右,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勸住他,別讓他出兵。我邊關二十萬將士都仰仗你了。”

    段北岑凜然道“屬下遵命。”

    隨隨笑道“此地又沒有旁人,一口一個屬下,多生分。”

    她這一笑着實明媚,映着蒼松翠柏,仿若林花初綻。

    段北岑忽然留意到她今日着了裙裝,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他恍惚了一下,赧然別過臉去。

    他自覺動作突兀,越發羞窘,便死盯着枝上一顆成熟的松果瞧,似乎在研究它喜人的長勢。

    隨隨看在眼裏,眸光微微一動。

    段北岑的神情很快恢復正常,只是刀削斧刻的俊臉上還殘留着一抹不顯眼的紅暈。

    隨隨看了看岩石上的日影,對段北岑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驛館,免得惹人生疑。”

    段北岑頷首,兩人順着原路返回。

    靜靜走了一會兒,段北岑忽然道“先太子的事,你還在查?”

    隨隨微怔,隨即道“是。”

    “有眉目麼?”

    隨隨搖搖頭。

    段北岑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道“你可曾想過,或許並沒有什麼內情,真相便是那樣。”

    “想過,”隨隨道,“但我不信。”

    段北岑微微皺眉“已經過了那麼久,你還放不下?”

    隨隨一笑,那笑容卻有些愴然,像冬日雪地上最後一縷斜陽。

    段北岑沒再多言,那一笑便是答案。

    兩人快要走到松林的邊緣,靈花寺古樸的山門就在不遠處,段北岑停下腳步,鼓起勇氣道“京城是非地,你不必留在這裏,我可以安排……”

    隨隨道“我留在長安也不單是爲了查桓燁的事。”

    段北岑揚起眉毛。

    “蕭同安懦弱無能,在軍中又素無威信,若是沒有人暗中支持,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我背後放冷箭。”

    段北岑沉吟片刻道“你是說……”

    隨隨點點頭“我懷疑這事幕後是皇帝,蕭同安只是個傀儡。”

    今上不比庸懦無能的先帝,即使吞不下河朔,他也不會像父祖一樣坐視藩將隻手遮天。

    若是他能沉下心來,用數十年,二三代人,慢慢籌謀,步步爲營,削弱藩鎮勢力指日可待,將河北諸鎮重新收回朝廷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桓氏是大雍正朔,只要不到民不聊生的一步,民心仍然向着皇室。

    然而皇帝等不及,他要做大雍的中興之主,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英名。

    人一急,便沉不住氣,容易被催逼着行出險着、昏着。

    比如挑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蕭同安當傀儡,就註定滿盤皆落索。

    隨隨接着道“若是我猜得沒錯,朝廷之所以遲遲不給蕭同安敕封,是有某件事還未談妥。近來朝廷應該會有下一步動作。”

    她頓了頓“我們遠在邊關,對朝中盤根錯節的勢力看得沒那麼分明,正好趁此機會理理清楚,看看有沒有可資利用的弱點。”

    段北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你多加小心。”

    隨隨點點頭“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沒有人想到我敢來長安,更想不到我在齊王的別院裏。”

    她和齊王的事當然瞞不住段北岑,隨隨也沒想隱瞞。

    段北岑也知道桓煊和阮月微那段驚天動力的故事。

    他的兩道修長劍眉擰得幾乎打結“你不必……這麼委屈自己。”

    隨隨笑道“你放心,我委屈誰都不會委屈自己。”

    段北岑默然。

    隨隨道“各取所需罷了,齊王不錯,我眼下對他沒什麼不滿意。”

    言下之意,若是哪天不滿意了,隨時可以抽身離去。

    她語調輕快,彷彿堂堂齊王只是她用來逗趣解悶的消遣。

    段北岑卻不能放心,齊王和故太子生得像,他一早有所耳聞。

    可他也明白,她的私事自己無權置喙,她認定的事也無人能勸。

    他默然半晌,只是道“若是齊王參與了故太子的事……”

    齊王上頭還有個嫡兄,太子之位怎麼都輪不到他,何況他四年前在文臣武將中都毫無根基,也不受皇帝的重視,按說沒有動機,但什麼事都有萬一。

    隨隨絲毫沒有猶豫,淡淡道“那我便親手殺了他。”

    段北岑看她神情便知她是說真的,一時無言,半晌方道“你多加小心,有什麼事傳書給我。”

    “好。”

    “我初六便要離京,有什麼要我做的麼?”到了分別的時候,段北岑道。

    隨隨搖了搖頭,隨即目光動了動“對了,你替我尋一種西域的避子藥。”

    那是西域的祕藥,紅豆大小的一顆丸藥,放在肚臍眼裏就能確保萬無一失,她對齊王府的避子湯不能完全放心,加一重保障才能高枕無憂。

    這事並不是非要段北岑去辦,她故意提出來,無非是快刀斬亂麻,斬斷他一切可能有的情思。

    段北岑目光復雜,欲言又止半晌,點點頭“好,我讓人送到脂粉鋪,你過兩旬去取。”


目錄 存書籤 上一章 下一章
隨便看看: 我的鄰家空姐算死命朕的皇后很神祕務必把他弄到手聯盟之抗壓帶師婚謀詭計:薄先生,乖乖投降從退婚開始的沙雕生活總裁女友請安分重生2006禁地遊戲之開局扮演酒劍仙驚悚遊戲:我的技術有億點強從海賊開始變身黑無毛團寵嬌妻:我帶空間物資穿七零大小姐她只想當鹹魚尤三姐崩壞紅樓頂流女星三千歲起源星墟詭異:死亡遊戲婢子絕色無限規則,隊友他是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