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想要上前，可雙腿就像灌了鉛似的，無法挪動分毫，想要說話，可雙脣也像被縫合一般，無法打開一絲縫隙。
只有一雙黑眸漸漸涌起霧氣，變得迷濛，怔怔地看向前方那日思夜想的人兒。
兩人就這麼直直地站着，彼此互相對視，聽不到外界一絲聲音，彷彿整個世界就只有他們二人。
就這樣，兩人靜靜地看着，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如同過了億萬年之久，方纔緩緩邁出步子向着彼此靠近。
看着眼前那刻在記憶深處的面容，程英哽咽道：“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等你整整三十年了。”
“是我不好。”郭玉伸出雙手輕輕拭去她俏麗容顏上的晶瑩，輕笑說道：“好了，別哭了，都是爲夫的錯，再哭鼻涕都掉下來了。”
“討厭！”程英破涕爲笑嬌嗔了一句，接着仔仔細細看了郭玉一眼，嬌軀緩緩向前傾斜，靠進了他的懷裏，左耳附在他的胸口，慢慢閉上眼睛，彷彿在傾聽那久違的心跳聲，盡情地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郭玉伸手把她那嬌小玲瓏的身軀緊緊摟住，輕輕撫摸着她那一頭柔順的黑髮，嘴角漸漸升起無盡的笑容。
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最難得的是重逢，只有久別重逢的時候才知道你究竟有多放不下那個人。
……
“兩位，勞煩讓一下道路！”
不知過了多久，一句陌生言語忽然在他們耳旁響起，郭玉擡頭一看，發現原來前方來了一輛車廂佈滿繁密細紋的黑色馬車。
郭玉抱歉一笑，拉着程英側身讓開了道路，目視馬車向不遠處的老筆齋行去。
而此時，寧缺等四個不知做了多久的喫瓜羣衆正好就站在門口，看到馬車停在他家門口，寧缺目光微微一縮，似乎已經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車伕恭敬地向寧缺幾人抱拳行了一禮，接着隔着馬車門簾，恭聲說道：“老爺、夫人，我們到老筆齋了。”
隨即馬車門簾輕輕掀起，一對中年夫婦先後走了下來，婦人目光緊緊盯在寧缺身側的桑桑身上，而中年男子則朝着寧缺行了一禮，說道：“十四先生有禮！”
“曾大學士有禮！”寧缺還了一禮，繼而直接問道：“曾大學士今日怎麼有空來寒舍這裏？”
中年男子剛要說話，但看了看站在寧缺另一側的莫山山和葉紅魚身上，又強行忍了下來，露出遲疑的表情。
郭玉見狀朝着幾人喊了一聲，說道：“寧缺，既然你有客來訪，我們就不打擾了，兩位小徒弟，我們走吧！”
葉紅魚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當先朝郭玉走了過來，莫山山猶豫了下後，向着寧缺微微一禮，也跟了上來。
寧缺微微苦笑，朝着郭玉的方向拱手行禮，接着和桑桑一起把中年夫婦一同迎進了老筆齋。
片刻之後，看着俏生生站立在身旁的葉紅魚和莫山山，程英露出感興趣的眼神，說道：“你怎麼剛來就收了兩個漂亮姑娘做徒弟？”
“你不知道？”郭玉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大師兄沒有告訴你這些事？”
“哪有這個時間？”程英白了一眼郭玉，嗔道：“我剛聽到你到來的消息就立刻趕過來了，哪有工夫聽大師兄慢慢地講這些事。”
“說的也是，你那個大師兄真是……”郭玉想起李慢慢說話時那令人鬱悶的語速，不禁笑着搖了搖頭，然後指着二人介紹道：“她們是葉紅魚和莫山山，不久前我看她們有眼緣，就收做徒弟了。”
程英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道癡和書癡姑娘。”
“見過三先生。”葉紅魚和莫山山一起施了一禮。
程英剛準備回禮，卻被郭玉打斷，說道：“兩位小徒弟，你們這稱呼不對，應該喚她師孃。”
葉紅魚和莫山山怔了怔，隨即露出無奈的表情，沉默不語。
程英輕笑一聲，道：“好了，別逗兩個小姑娘了，我帶你們去書院看看吧。”
“嗯。”三人點了點頭，在程英的帶領下往書院的方向趕去，只是莫山山離開時還是不由自主地回身朝老筆齋的方向看了一眼。
“山山，趁現在陷的還不是太深，我勸你還是趁早斷了那份對寧缺的情意。”
郭玉見狀再也忍不住了，側身向莫山山說道：“你應該能看的出來，寧缺對他的那個小侍女很不簡單，一旦讓他在你們倆之間做出選擇，他放不下的一定會是那個叫桑桑的小姑娘。”
莫山山腳步瞬間頓住，面色變得蒼白無比，想要開口反駁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黯然地低下了頭。
葉紅魚突然也插了一句，帶着些許安慰地說道：“莫山山，我早就想提醒一下你了，一路上從寧缺的言語就能看出，他對桑桑有很深的情意，你還是放棄吧，若繼續下去，最後受到傷害的只會是你。”
莫山山沉默片刻，忽地擡起了頭，目光平靜而堅定地說道：“我想試一試，他喜不喜歡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喜歡他，這樣就足夠了。”
郭玉和葉紅魚默然，看着眼前這個倔強而又令人心疼的小姑娘，不禁均小聲嘆了一聲。
程英見氣氛有點凝重傷感，便嬌聲輕笑道：“好了，天色已經不晚，我們還是趕緊回書院吧，這一路上風塵僕僕的，你們應該都已經累了，我爲你們安排好住處，好好梳洗歇息下。”
說罷，她直接拉起面色已經有些蒼白的莫山山，當先向着城南方向走去。
……
大山無名，陡然起於平原河流之間，直衝天穹；書院無名，默然現於紅塵濁世之間，屹立萬世。
長安之南，大山之下，便是書院，正是那座經歷千年風雨，始終沒有名字，比大唐帝國曆史更爲悠久，爲大唐和天下諸地培養了無數前賢名臣，並不神祕但近乎神明的書院。
山腳下是一片面積極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組成的緩坡，起伏不定有若凝固的海浪。
青草茵茵如畫，畫間隱現十數道交綜複雜的車道，道旁隔一段距離便栽着幾株樹，草甸中央更是樹木成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