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定的週日晚上的機票回東城,在此之前,可在北城滯留足這個週末。
好巧不巧,週六談宴西要去工程進度階段驗收的研討會,輕易缺席不得的場合。
談宴西很是歉仄,承諾週日的一切安排,當推就推了,一定整天都陪着她。
周小姐還不領情,嫌他膩歪,說你不會以爲我真是來休假的吧,素材還沒整理,我剪片子都還來不及呢。
她佔用了談宴西的書房,讓他當忙的就忙去,戀愛何時不能談,非要急在這一時麼。我們是來日方長的關係。
談宴西被最後這一句話取悅到了,欣然地奔赴文山會海。
周彌很喜歡這小樓裏的書房,足夠寬敞,足夠安靜。
姚媽偶爾進來,送來洗淨的水果。
周彌想到讀高中那會兒,深夜溫書,周寄柔也常常這樣,水果、牛奶,亦或是小點心,放在她手邊,也不多打擾,讓她乏了可隨時補充。
約莫下午四點,姚媽急匆匆地進了書房。
周彌將筆記本電腦後蓋半闔,問姚媽,發生什麼事了。
姚媽說:“方纔太太――宴西他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周姑娘你這時候是不是在這兒……”
周彌頓了一下:“她要過來?”
姚媽點頭,“……說想跟你見個面,說兩句話。我覺得,要不還是趕緊通知宴西,然後委屈周姑娘先到外頭去避一避吧?太太的脾氣我太瞭解了,我怕她口不擇言……”
周彌笑說:“談宴西現在估計正在開會,電話打過去也不一定能接得到。我先聽她要說什麼吧。避得過初一,也避不過十五。”
姚媽憂慮極了。
周彌安慰她:“您放心,真的沒事。我早有心理準備的――您覺得,談夫人會甩幾百萬讓我離開談宴西?”
姚媽被逗笑,“什麼時候了,你倒有心情說笑!”
周彌笑說,那也沒辦法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但是撤退,一定不是她的風格。況且,她背後還有談宴西給她撐腰呢。
她落落大方的“恃寵而驕”的態度,叫姚媽也跟着放心了兩分,姚媽說:“那好吧……但你還是給宴西打個電話,或者聯繫他的助理,總要知會他一聲。”
周彌點頭,“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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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宴西開完會,才得空瞧一瞧自己做私人聯繫用的那一支手機。
微信上有周彌發來的兩條消息。
一條是“sos”的emoji符號,另一條是:談宴西,這一筆我要記下來,你欠我的!見家長可暫時還沒在我的日程之中。
談宴西讀完消息,當下就坐不住了,晚上尚有接待建築院專家的飯局,他一應先交給了莫妮卡處理,自己得先回去一趟,等會兒直接過去。
他摘了參會的工作牌,遞給莫妮卡,一邊往會場外走,一邊給周彌去了一個電話。
響了幾聲,沒人接,他又打給了姚媽。
這下接通了,姚媽告訴他,現在兩人在院子裏頭對話,尹含玉趕了她進屋裏去,隔了門窗,也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些什麼。
只讓他,趕緊回來吧。
所幸會址也在老城區,開過去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談宴西到的時機很巧,許是已經聊完了,尹含玉正拉開大門走了出來。
她穿一件鼠灰色的皮草外套,齊肩的栗色捲髮,精緻描畫的妝容,一身濃郁的香水味。
終歸,她可能是談夫人,可能是尹家的幺女,但決計不太像是談宴西的母親。
尹含玉一擡頭,恰與談宴西撞上,嚇得腳步硬生生一停。
眼前之人面沉如鐵,瞧她的目光裏有霜雪淬刀鋒的冷厲,言辭也分外不留情:“誰許你越過我直接來見她的?”
尹含玉囁嚅。
談宴西字句森然:“您嫌棄好日子過得不舒坦,行,我成全你……”
尹含玉被他這最後通牒的一句,嚇出求生欲:“你衝我發火做什麼!談振山叫我來的!不然我何苦自討晦氣!你不如先問問周小姐,我找沒找她麻煩!我不過跑這一趟走個過場,好回去跟談振山交差!”
談宴西目光沉肅兩分。
尹含玉受辱且委屈的模樣,“是,現在你捏死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輕易。可我不過是個來探風向的前哨,你真想保你的女人,把這通火氣衝你老子發去!我有什麼辦法!我要不照做,談振山一樣給不了我好日子過!左右,我這輩子是欠你們談家的!要不你今天就敢幹脆地結果了我,一了百了!”
之前,談宴西退婚,以及和談文華爭奪的事,叫她見識到了他的本事。
她很畏懼他,現在輕易是不敢再來捋虎鬚的。
談宴西漠然地瞧着她,“談振山還有什麼打算?”
尹含玉冷笑:“你問我,我問誰去?這回我來做說客,勸說不成,軟的這條路行不通,你自己覺着,談振山還有什麼招數?我只告訴你,談家要想叫一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你連跟毛髮都別想找到!”
這時,談宴西聽見了腳步聲。
擡頭往裏看了一眼,大約是因爲聽見了門口的爭吵,周彌從院子裏走出來了。
談宴西微微收斂了兩分怒意。
而尹含玉趁機拂袖而去,車在路旁等她,一部招搖的蘭博基尼。
她將走出兩步,又停了停,轉身對談宴西說道:“談振山原本想直接動手――他怕再有第二個女人,用我這樣的法子爬進談家。是我告訴他,不如我出面,先試着勸一勸,現如今的小姑娘,可未見得非要攀這高處不勝寒的門楣,只要拿到足夠多的錢,一生自由快活,不比進了你們談家的門,這麼不人不鬼地蹉跎要強?――談宴西,不要不知好歹,這一回,我是來給你通風報信的。”
尹含玉說完,便將車門一拉,坐了上去。
引擎聲轟鳴,瞬間駛離了這街道。
周彌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談宴西的手,彷彿冬日深井裏浸過的冰涼。
她安撫道:“阿姨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只叫我,若不是真愛你到非你不可的程度,不要來這趟渾水,做一個豪門的媳婦,只是人前喫肉,人後捱打。”
實話說,周彌挺驚訝見面之後,兩人聊得挺平和。
在談宴西的描述裏,這樣自私冷漠的一個女人,原來,竟也有並未壞到透徹的一面。
出於什麼動機,尹含玉要來勸說她呢?
她其實沒太想得明白。
是害怕談家真採取什麼卑劣手段;還是,終究不忍心見另外一個女人,落入和她一樣的境地;又或者,今次這與一貫言行矛盾的行爲中,有尹含玉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身爲母親,對孩子最後的、一點微薄的慈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