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未眠,只天亮才稍稍閤眼,再起身過了八點。
祝微星已將牛奶鋪交回焦家,今天起,除卻節假日或店鋪活動外,他不必再顧漁舟街生意。
不知是忙碌半年,忽做甩手掌櫃,還是昨夜沒睡好,祝微星顯得悵惘空虛,無所事事。
樓上死寂,無礙樓下喧譁,羚甲裏已熱鬧一上午,一切源於一條U市晨間新聞。
新聞裏,“A區延長改造計劃”再度被提。相較上次的籠統模糊,這次劃分區域初現端倪。弄堂中又不知哪位高人傳有內部消息,說U市要從楓樹公園天鵝大道一路貫穿連接故人坊,造一條能將U市中心縱向商圈完全串連的“白金走廊”。
於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若真如此,橫亙走廊正中的羚甲裏帶漁舟街就是這白金路上的最大天塹。
一早上,“羚甲裏會否繼續拆遷”的話題已衆說紛紜,小小一街,男女老少脣槍舌劍百家爭鳴,堪比高峯論壇。
祝微星未參與,也未去聽,他只默默在客廳擦着自己的新長笛盒。到十點纔打理下樓,錯開工作日出行高峯,也像錯開了有些人。
走廊上又遇梁永麗,兩人並行一段。
本各自沉默,弄堂口分道前,梁永麗忽然說:“我要換新工作了,今天去面試。”
祝微星瞧了瞧女孩在家慣常的質樸裝扮,道:“那祝順利。”
坐公交去學校,掐着點進了大禮堂。
又是開學典禮,校長還是那個校長,場景還是那個場景,祝微星卻不再是祝微星。
半年前辛蔓蔓對他不屑鄙夷,陸小愛對他避之不及,周圍人對他嗤之以鼻,如今一個帶着小親近的遠遠招呼,一個帶着小崇拜的給他留位,更別提自祝微星進門,周圍投來的無數驚豔好奇的目光。短短几個月,祝微星憑一己之力,將周遭境遇扭轉至翻天覆地。
典禮後要拿教材,知道祝微星有跑步計劃,辛蔓蔓說找了地方給他留書,等他後幾天方便再帶回家也無妨。
祝微星想告訴她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去U體跑步了,也好幾天……沒看見那個曾帶他跑步的人了。
自樓明玥生忌,收了個出乎意料的禮物後,他就與送禮的人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僵持平衡。提心吊膽一夜後,以爲會迎來腥風血雨,結果對方未戳破未提起也未再尋自己,祝微星糾結複雜之餘,也選擇假裝無事,假裝平靜,企圖在混亂的思緒理順前短暫逃避。
出了校門過馬路,又於十字路口頓了腳步。對面站了一羣人高馬大的男生,祝微星在正中瞧見一位萬分眼熟。
隔着馬路,隔着車流,兩人似對上目光,又似沒有,最後各自錯眼,視而不見。
察覺那羣人走遠,祝微星一轉腿,改變主意仍決定往U體去。他還是想跑步,早就定下的計劃,被攪幾天於他這按部就班的脾氣已是破天荒,如果有些混亂暫無法理清解決,那至少生活瑣事要回到正軌。
可惜美好打算轉瞬化爲泡影,因半道遇上了鄭照文。得知祝微星去意,他說U體沒多久要辦運動會,近日放學後會維護跑道,祝微星要鍛鍊怕得另改時間。
見祝微星神色失望,彷彿維護得不止是跑道,鄭照文思量着提議,真需要跑步,換個場所也可以。
祝微星疑惑,還能有什麼場所?這附近的黃金商圈環境是好,可車多人多,礙人礙己。唯一寬敞些的楓樹公園卻要門票,也不是好選擇。若U體不能去,祝微星大概只剩健身房了。
鄭照文卻搖頭:“周圍還有個學校,你不知道?”
祝微星真不知。
鄭照文笑:“是間高中,很近,幾分鐘就到,要不要帶你去看看?”
祝微星:“我們可以進?”
鄭照文:“可以,體育是該高中的特色,算U體的直招校之一,以前大學辦活動場館不夠,會借他們的來用。”
祝微星猶豫,又聽鄭照文好意推薦,還是點了頭。
原以爲一間高中,離得不遠,能有什麼危險?誰知去到哪裏才覺想簡單了。
下午兩三點,理該上課時間,這學校前卻不少人遊蕩徘徊,有穿校服模樣的不良少年,有一身混搭的社會閒散人員。
再看那校名,祝微星後知後覺。
白鴿高中?
這不是付威、孟濟、馬慶曾就讀的混亂學校?
祝微星望向鄭照文,對方也堪堪反應,皺眉解釋:“孔強被姜翼弄走後,我以爲這裏安生了,怎麼一段時間沒來,又糟糕起來?”
祝微星看他兩眼,倒未責怪,只說:“這裏大概不適合,還是走吧。”
這反應算機敏,可仍晚一步。那幾個小混混從祝微星兩人出現就遠觀注意。遙遙見他們欲離開,立刻招呼同伴向此圍攏過來。
這盤踞在校外的地痞流氓其實頗有眼力,橫的狠的他們不碰,只找瘦骨伶仃弱不禁風的軟柿子。偏祝微星削瘦,鄭照文文弱,即便是大學生,面對這些超齡強壯高中生他們也沒體能上優勢。
靠過來能幹嘛,無非要錢。祝微星明白,遇見混混無賴,又在人家地盤,硬碰硬只會自找苦頭。雖然他倔強頭鐵,也懂得審時度勢,拖拉一陣若無果,還得破財消災,儘早脫身才是上策。
可不等祝微星表態,鄭照文已勇敢上前,將他擋在身後,二話不說把身家交代個乾淨,然後竟向幾人求情放過身後同伴,有事衝他一人。
這作爲瞧着着實英雄,但難免有把混混們當傻瓜之感。本不覺祝微星身懷異財的,現在也把他看做大魚了,何況用蒙輝的話來說,祝微星還“長得那麼有錢”,會被放過纔怪。
見對方不罷休,鄭照文又硬氣起來,板着細胳膊細腿要同對方理論,此舉無異更激化矛盾,不理祝微星在旁試圖用身上所有錢財以交換平安,對面混混直接朝他們動起手來。在祝微星企圖拉着鄭照文逃跑時,又將人逼到角落,堵了個嚴實。
大概常被土匪軍團照拂,久未面對這樣場面,在混混真正的兇惡嘴臉下,捱了好幾拳的鄭照文現出了瑟縮。
他忽然大叫:“動我,姜翼不會放過你們!”
混混們像沒聽清:“誰?!”
待鄭照文又說一遍,混混們開始大笑起來。
“體院姜翼?你他媽放什麼屁!”
“十個被|幹趴的瘟雞十個都說自己認識體院的。但我第一個見,敢說自己認識姜翼的,你小子有種哦。”
這話沒給鄭照文帶來生機,反而讓他又受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