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夫人羅氏平時最識大體,她素來謹慎端莊,見李福在這裏杵着,趕緊道:“李公公好,居然能見到您,真是令人高興。這是家中小女阿臻,她不懂事喝醉了,您千萬不要見怪。”
笑話,李福哪裏敢和明臻見怪,他還怕自己打攪了這個小祖宗雅興,被一杯酒潑在臉上呢。
有祁崇這個兵權在握殺伐決斷的皇帝給明臻撐腰,只怕這小祖宗大鬧皇太妃的壽宴,都沒有人敢見怪。
李福對安國公夫人道:“不見怪,不見怪,許多年沒有見到夫人,夫人居然和數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化。”
明薈見明臻醉了,雖然不清楚李福爲什麼單單就和明臻講話,但李福是皇帝身邊的人,說不上什麼好人。
她輕輕捏了捏明臻的手:“阿臻,你醒醒,別醉了。”
明臻點了點頭,勉勉強強的把眼睛擡起來,看向李福:“李公公,給我拿醒酒湯來,我可能醉了。”
明薈:“這……”
能使喚得動李福的人,也只有皇帝。他也僅僅聽從皇帝一人,雖然李福的身份是奴才,但皇帝的奴才,誰敢輕易使喚?
羅氏擔心李福生氣,趕緊道:“李公公,小女她說錯話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在意這孩子的胡話。”
李福道:“無事無事,咱家本該伺候姑娘,姑娘既然醉了,不如去承元殿坐一坐吧,正好醒醒酒。”
承元殿是皇帝的住處,羅氏和明薈都清楚。好端端的,把人提到皇帝面前做什麼?難道是問罪麼?
李福在哪裏,衆人的目光都在哪裏,就連皇太妃也好奇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兩位唐姑娘竊竊私語。
唐素柔道:“明薈她們爲何坐這麼偏僻?”
唐素馨搖搖頭:“大概是太妃的意思,那個小庶女長這麼惹眼,妖精似的,誰看了舒服?離遠遠的倒也安靜。嘖,她還喝醉了,真不識大體。”
今天由於淑靜公主和明臻,唐素馨多少失了面子,一直在心頭記恨着,看見明臻也不是太高興。
唐素柔蹙眉:“李公公在那裏做什麼?難不成,他和明薈認識?”
一旁宇文婉聽這兩個唐姑娘交頭接耳講話,心裏也不太自在。她纔是宇文家的人,是皇帝正兒八經的表妹,有血緣關係那種,怎麼李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跑到了安國公夫人那邊?
旁邊祁庭見了,以爲李福找明家有事。這裏沒有明家其他男子,他是明薈的未婚夫,看見事情趕緊起身過去,看有沒有需要自己周旋解圍的地方,於是走到李福面前:“公公怎麼在此?”
李福拱手道:“世子,奴才倒沒有什麼事情,看這兩位姑娘醉了,所以過來問一問,等下奴才讓人送醒酒湯來。”
祁庭一笑:“無事便好,勞煩李公公了。”
等李福走後,祁庭看明薈一眼,明薈旁邊小妹妹支着下巴打盹兒,而明薈自己耳根子有點紅,脖頸也紅透了,大概喝酒過多。
倒是兩個貪杯的姑娘。
這邊光線幽暗一些,宮燈幾乎都在前面熱鬧的地方,旁人看這裏也看不太真切,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麼。
祁庭擡手在明薈頭上敲了一下,這姑娘頓時惡狠狠的用漂亮的杏眼去瞪他,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小酒鬼,你少喝點兒吧,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之後祁庭便到羅氏面前,客客氣氣的寒暄問候,同羅氏講了幾句話,纔回了自己的位置。
明薈見人走了,便委屈的對羅氏道:“娘,你看看他,他又欺負我。”
羅氏擡手拍了拍她的臉:“傻丫頭。”
明薈戳了戳明臻的臉頰:“阿臻,你和那個李公公認識呀?”
羅氏心裏也沉甸甸的,略有幾分不安。
明臻喝醉了酒,懶懶應了一句,明薈也沒有問出什麼來,只好對羅氏道:“妹妹喝醉了。”
羅氏用冷水蘸了帕子,給明臻擦了擦臉。原本明臻臉上塗着一層淡淡的脂粉,眉毛與脣瓣也細細描畫過,現在溼潤的帕子輕輕擦過,脂粉擦去,露出的肌膚細膩,酒醉更添幾分嫵媚薄紅,眉毛淡了一點,是隱隱如青山一般的黛色。
明臻覺出冰冷,微微擡了眼睛。
皇太妃也派了身邊的嬤嬤過來問。
嬤嬤看着羅氏,居高臨下的道:“明夫人,方纔李公公找您是有什麼事情?”
羅氏忙笑道:“無事,無事。”
“沒事便好。”嬤嬤掃過羅氏身邊喝醉酒的倆女孩兒,更加不悅,“我們太妃的生辰,大好日子,可別因爲什麼差錯給毀了。”
羅氏陪着笑道:“家中小女舉止不端,今天多喝了幾杯,改日一定要向太妃娘娘賠罪。”
嬤嬤這才哼笑一聲:“這些就免了吧,我們太妃娘娘最近沒空,不是什麼人都願意見的。”
羅氏心中不安,剛剛李福說去拿什麼醒酒湯,她期望着等下李福是派個人過來,千萬別再自己過來了。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身份有多耀眼旁人都清楚,倘若李福再來,安國公這一家子又要引人注目一回,旁人還以爲究竟是發生什麼大事呢。
等嬤嬤走了,羅氏才狠狠瞪了明薈一眼:“都是你倆,好端端的喝什麼酒?這次喝醉了吧?回去之後一人給我抄一百遍經書,抄不完不準離開祠堂。”
明薈張了張嘴,剛剛想和羅氏爭辯幾句,遠處突然嘩啦啦跪了一地,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下意識的站起來看看究竟是什麼熱鬧。
初夏的夜晚還沒有十分的燥熱,給人的感覺是溫暖而溼潤,習習涼風中帶着濃郁的草木枝葉的味道,宮燈暈黃,酒席上的人們衣着華貴,小姐夫人們身上香氣撲鼻,珠釵配飾叮噹作響。
然而此時都跪了下來,膝蓋碰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不敢擡頭去看來人。
明臻支着下巴睡得不甚安穩,夜晚涼風來,吹起她粉色的衫子,層層羅衫如霧,風從她身上過,也帶走了一股纏綿悱惻的牡丹香氣,粉面上失了脂粉,更顯出天香國色來。
哪怕睡得不太好,但她酒醉後實在太困,這一點小小的休憩對她而言也是異常甜美。
羅氏不敢去看過來的修長尊貴身姿,她拉着明薈跪在地上,此時惴惴不安。
壓根來不及將明臻叫醒,眼下除了輩分比祁崇更高的皇太妃,便只有打盹兒的明臻沒有跪下來了。
祁崇道:“夫人平身。”
羅氏算是明臻的養母,作爲養母,她也是盡到了本分。
明薈趕緊扶着羅氏起來,羅氏擡眼便看到祁崇把明臻打橫抱了起來,她臉色一白:“這是家中小女,她不懂事喝醉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