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太醫是隨時候着的,尤其是這幾天皇帝服藥後表現出來的不正常的亢奮,讓太醫們擔心不已。
太醫診斷後,個個都不敢說話。
張皇后這時也被請了進來,原本帝后是同牀的,先前也是張皇后在照顧元宗皇帝。
但元宗皇帝服藥後,就召了麗妃侍寢,張皇后自然不能再留下,便去了佛堂邊上的偏殿休息。
就連張皇后身邊的宮女都爲張皇后不值,皇帝這麼做,簡直就是打張皇后的臉。
然而張皇后本人卻沒表現出任何的不滿,或者她已經習慣了有不滿也不能表現出來。
畢竟,她還是皇后,但她已經沒有孃家的助力了。
她的孃家早就沒落,原來如日中天的國舅爺,現如今只是個庶人。
因爲有人向皇帝舉報國舅爺張國鋒勾結南疆扶蘇宮,意圖對皇帝下毒。
雖然皇帝並沒有抓住什麼實質的,張國鋒謀害皇帝的證據,只找到張國鋒在楚王府安插眼線的舉動,但以皇帝多疑的性格,最後還是奪了張家的權,一道聖旨,不準張皇后母家的人入朝爲官。
張家沒落,皇帝卻並沒有廢后,但張皇后自己知道,皇帝只是需要一個皇后,如果後宮無後,就勢必要再立一個皇后。
這後宮裏,有資歷能做皇后的,不是德妃就是賢妃,然而這兩人的母家都是皇帝忌憚的。
當被告知元宗皇帝忽然神志不清的時候,張皇后正在佛堂做早課,她五更就起來了,這兩年來,每日裏都是青燈古佛,若不是皇帝突然中風,躲到了坤寧宮,張皇后都不會去管這後宮的事。
在去寢殿的路上,張皇后心裏忽然就如翻江倒海一般,閃過了許多的念頭。
到了寢殿,張皇后先是看到麗妃站在牀邊,幾個太醫正挨個爲元宗皇帝把脈。
張皇后之所以注意到麗妃,是因爲麗妃此時的表情,有些百無聊賴,有些冷漠,還有些幸災樂禍,甚至是鄙夷。
很複雜的表情。
但無論是什麼表情,都不是麗妃平時所表現出來的溫柔可意的一面。
然而,麗妃這樣的表情,在看到張皇后進來的瞬間,就消失不見,代之以她平素所表現出來的“正常”表情。
“皇后娘娘!”麗妃向張皇后行禮,再擡頭時,臉上已經是擔心和焦慮,她時不時還看向躺在牀上的元宗皇帝,雙手無助地絞着。
元宗皇帝恰好擡頭看來,本來已經不大清明的眼神,在看見麗妃時,忽然一亮。
稍稍恢復了些神智的皇帝甚至還強撐着說道:“麗妃,去歇着吧!”
麗妃感動不已,眼底都閃過了淚光,“不,臣妾願陪着皇上!”
張皇后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面上不動聲色,心裏怎麼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陛下這是怎麼了?這兩天不是身體恢復了許多?怎麼——”張皇后的手搭在身邊宮女胳膊上,儀態端莊,適時地露出關切神色。
太醫們面面相覷,都不敢說。
麗妃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些太醫都已經被皇帝嚇破膽了,她都看的出來,元宗皇帝是因爲服了烈性的藥物,導致身體出了狀況,那中風的症狀,纔會更嚴重。
太醫們不敢說實話,只能挑能說的說。
“陛下身體其實無大礙,只是這幾日疲累過度,喫點下火的藥,多休息,就會慢慢恢復了!”
麗妃撇了下嘴角。
張皇后也沒質疑。
牀上的皇帝明顯鬆了口氣。
太醫們則是擦着冷汗出去了。
張皇后看了眼麗妃,很是客氣,“麗妃也回去吧!”
林賽爾擔心地看了眼躺在牀上,已經完全不能動的元宗皇帝,“皇上,那臣妾晚些時候再過來服侍皇上!”
元宗皇帝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麗妃走後,張皇后沉默了一會,才說道:“陛下,今天慶王與神女大婚。”
元宗皇帝眨了下眼睛,沒有迴應。
張皇后道:“臣妾聽聞陛下昨夜將壽王關起來了,還褫奪了監國之職務,不知,壽王是做了什麼錯事,惹怒了陛下?”
元宗皇帝臉部抽搐了下,突然問:“你在說什麼?什麼壽王被關?”
張皇后一愣,她以爲皇帝是不想提,也就不問了。
然而隨即,元宗皇帝說的話,卻讓張皇后警覺起來。
“這是哪裏?”
元宗皇帝嘴角歪着,說話的時候眼皮還一跳一跳的,看起來很是詭異。
張皇后回答:“這是坤寧宮。”
她此時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以爲元宗皇帝在轉移話題。
“坤寧宮?朕爲什麼會在坤寧宮?朕的皇后呢?”元宗皇帝斜着眼睛盯着張皇后,眼底映出的是張皇后的影子,但他瞳孔卻在收縮。
張皇后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太醫!快傳太醫!”
……
坤寧宮外,天還沒亮,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各處都在張貼喜字,這種事不需要皇帝下旨,禮部自然會安排。
禮親王又是最注重禮節的。
林賽爾出了坤寧宮,卻並沒有回她自己的鳳安宮,而是朝位於皇宮一隅的落星塔走去。
落星塔外,有重兵把守,比平常更多的兵。
林賽爾知道,這是因爲昨夜有人強闖落星塔,被發現了,皇帝當時就下旨,要禁衛軍增加巡邏落星塔的兵力。
不同於皇宮那邊的熱鬧,落星塔這裏除了巡邏的兵力增多,還是很冷清的。
林賽爾站在遠處,觀望了會,她突然脫掉身上繁複的長袍,身影迅速隱入了凌晨的黑暗裏。
落星塔其實也叫落星宮,在神女沒降世的時候,只供奉夏侯玄傳下的遺詔,等到十多年前欽天監占卜到搖光星現,神女降世,元宗皇帝派人尋到神女,迎回神女,神女入住,元宗皇帝大筆一揮,賜名落星宮。
但皇宮裏的人還是習慣性稱這裏爲落星塔。
因爲這本就是一座塔。
秦蓮馨已經很多天沒睡好了。
自從那日出宮,她本想殺溫淺墨,結果卻被溫淺墨害的右手被化屍水融掉,她就恨的要死。
她的乳母李氏也死了,化爲一攤血水,屍骨無存。
要不是她遇到了慶王,那天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回到皇宮。
其實回來後,也沒有人管她。
她這個神女,不過徒有虛名,從兩年前起,就沒有人再尊敬她了。
這座皇宮裏最冷清的,就要屬她住的落星宮,沒有人願意來這裏,宮裏的太監宮女,都是表面對她恭敬,背後說她是假神女。
這些,秦蓮馨都知道。
可是她沒有辦法,從她被她的父親推出來,冒充神女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