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墨入了池水，不同於她指環裏的那方靈泉空間，這池子裏的泉水靈氣確實溫和許多。
倒不是說這雲池比她的靈泉好，而是淺墨的身體太弱，底子太差，靈泉空間裏的泉水對她來說，就好像補藥一樣，補過頭了，所以承受不了。
南疆氣候溼熱，沒有冬夏之分，夜裏稍微涼一些，但現在是夏天，動一動還是會流汗。
淺墨穿着皮膚衣其實很不舒服，此時泡在這溫溫的泉水裏，讓她舒服地喟嘆。
“小姐，你睡一會，我給你守着！”青霜看到淺墨滿臉疲憊，很是心疼。
“好！”淺墨閉上眼，長而密的睫毛落下，遮住了點漆似的黑眸。
她不清楚她有多久沒像這樣放鬆過了，她本是在想着洛音跟她說的那些話，但可能是身體太疲倦了，淺墨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淺墨耳畔傳來青霜的驚呼，“王爺，您不能過去！小姐在裏面呢！”
夏侯楚煜推開青霜，“閃開！”
淺墨長睫一顫，她扭頭看去，便見一道高大身影正在推青霜，執意要過來，青霜卻在拼命攔阻。
“王爺，您真的不能過去！”
“滾！”
夏侯楚煜好像是喝了酒，淺墨老遠就聞到一股酒氣，她蹙了蹙眉，伸手拿起放在背後石頭上的長袍，起身時，已經披在了身上。
夏侯楚煜此時已經推開了青霜，跌跌撞撞走了過來，他眼神一直就凝在了淺墨身上。
是以淺墨起身穿衣服時，即便動作已經很快，但夏侯楚煜還是看到了她後背上那縱橫密佈的疤痕。
他的呼吸猛然一窒，眼底佈滿了狂風暴雨一般的痛苦和不敢相信。
“墨兒！”他衝過去，腳步踉蹌。
淺墨已經從雲池裏出來了，她赤足踩在草地上，面向夏侯楚煜，客氣而禮貌地道：“楚王殿下，我已經不用這個名字了，您以後也不要這麼叫我，還是叫一聲林姑娘，或者林黛也可以！”
夏侯楚煜難以置信，“你不用從前的名字？爲什麼？”
淺墨平靜道：“沒有什麼爲什麼，只是過去已經過去，我既活在當下，自然不想再回到過去！”
夏侯楚煜嘴脣都在顫抖着，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自始至終，她的面色都是冷靜的，冷靜到可怕。
他的眼神也落在了她的臉上，在尚華堂時，她沒有正臉對着他，他當時也太過震驚，震驚到不知所措，以至於他到此時才真切地看清楚她的臉。
正如青霜所說，他曾經殘忍烙在她額頭的那個“奴”字烙印，如今已經沒有了，她右額角那裏只剩一塊凹陷的紅色疤痕。
夏侯楚煜不敢想，她當時是怎樣用刀子將那一塊皮膚連着肉生生剜去，那時候，她究竟有多恨他！
她又該有多疼啊！
除了那一塊疤痕，她臉上還有細細密密的傷疤，雖然不仔細看不明顯，但夏侯楚煜還是心痛到恨不得殺了自己。
然而此時夏侯楚煜腦海裏還是在想剛剛看到的她後背上遍佈的疤痕，他又想起在麗州時，她受傷昏迷，他看到的她手臂上彷彿破碎後被重新縫起的樣子。
這一剎那，夏侯楚煜只感覺快要站不住了。
自責、後悔、驚恐、慌亂，無數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快要將他壓垮了。
“楚王殿下，要是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淺墨如今再看着夏侯楚煜，看到他如此悲傷痛苦，她卻一絲一毫的感覺都沒有了。
再不會像是在麗州時那樣，她還會被他牽動情緒。
淺墨舒出一口氣，轉身要走。
“別走！”夏侯楚煜卻迅速拉住了淺墨的手。
淺墨回眸，眼底是比月色還要涼薄的清冷，“楚王殿下，請鬆手！”
夏侯楚煜痛苦搖頭，眼淚滾滾而下，落在淺墨手上，滴滴都是熱的。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會鬆手！”
淺墨笑了，說出的話卻字字誅心，“再也不會鬆手？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一次、兩次舍了我？如今你又有什麼資格跟我說再也不會鬆手？”
“我——”夏侯楚煜只覺得一股罡風撲面而來，似是要將他生生絞碎，臉上的血色已然褪盡，卻是連一句蒼白的解釋都說不出來。
淺墨平靜地拂開夏侯楚煜緊抓着她的大手，沒有任何留戀地轉身，她看到不遠處，青霜正擔憂地看着這邊。
“青霜，收拾一下，我們明天一早就出府！”淺墨的聲音亦是平靜的，無波無瀾。
青霜下意識看了眼夏侯楚煜，抿了抿嘴角，“是，小姐！”
淺墨剛走出兩步，手腕就再次被握住了。
“不！不要走！”夏侯楚煜近乎哀求，“我知道，我傷了你太多次，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但我找了你那麼久，我愛你啊！”
“愛？”淺墨挑眉，“你說你愛我？”
夏侯楚煜神色近乎瘋狂，“墨兒，我愛你！我找了你好久，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任何人了！我只想要你！”
淺墨笑了，只是笑容很冷，眼底像覆了冰霜，“楚王殿下，請自重！我們已經和離，再無任何關係！這種話，你不該對我說！”
“不要這樣對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如果我知道……”夏侯楚煜痛苦不已，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哭過。
“都不重要了！”淺墨冷聲道：“楚王殿下，你我緣分已斷，希望你不要再提從前的事！”
“不！怎麼會斷？沒有斷的！”夏侯楚煜慌了，他道：“墨兒，我們談談，好不好？”
淺墨垂眸，看着被握住的手腕，她眼神依舊平靜，“好！你說！”
夏侯楚煜沒想到淺墨竟然如此乾脆，他竟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下意識鬆開了淺墨的手。
淺墨自顧轉身，朝山坡上走去。
她站在那坡上，月亮掛在頭頂上方，從她站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座山南府城。
頗具南疆特色的竹子吊腳樓盡覽眼底，正對面便是雲山，夜晚的扶蘇宮在月色裏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
這幅夜景圖，很美。
但淺墨此時並沒有在欣賞夜景，她在等夏侯楚煜說話，然而等了許久，他也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