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緒抿了下薄脣脣角，幾次心不在焉的用餘光瞥向少年。
不會真生氣了吧……
他也沒想當着璟白的面說。
只是沒想到會直接撞上人。
楚修茂下了樓，坐在主座上，笑的溫和儒雅：“別拘束，都喫吧，等會該涼了。”
這是這些天以來，四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坐在同一個餐桌上喫飯。
楚修茂的心情當然很好。
“白白，喝湯呀。”璟微看着少年一直不曾動筷，怕影響楚修茂的心情，催促了句，然後笑容滿面的給染白夾了菜，“多喫點，看你都瘦了。”
少年眸光冷淡，一句話沒說，單手端起那碗湯平靜喝了一口，辣意灌入喉嚨，攜裹着燒灼感，他眉目動也沒動一下。
一整頓飯下來，
其實餐桌上也沒說幾句話。
大多數是楚修茂和璟微在說，怕冷場。
染白一句話也沒開口。
楚緒幾次看向染白，也沒說話。
但好歹有人說，不顯得尷尬。
璟微爲了母慈子孝的一幕，不停的給染白夾菜，她也想給楚緒夾，但一想到楚緒可能會直接扔掉的反應，還是訕訕的放棄了。
少年垂眸淡漠的喫飯，細嚼慢嚥的，有種清冷矜貴的氣質。
楚緒卻看他很少動筷，幾乎桌上的菜也沒喫幾口，不知道是因爲胃口不好還是什麼。
目光滑落在少年腳踝上的時候，楚緒目光驟然凝住。
對方膚色冷包，露出一截腳踝的時候，上面的傷痕更加明顯。
楚緒經常打架，也受過不少傷，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什麼東西劃的。
明明下午的時候還沒有。
他微微攥緊了筷子。
等到落筷的時候，楚修茂看着少年喫的很少，關切問了一句：“怎麼喫這麼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喫點。”
少年平靜起身，低咳了兩聲，應下，開口的時候聲線有些啞，“謝謝叔叔，我先上樓了。”
璟微還維持着臉上的笑意，可是筷子卻越攥越緊，眼神有些陰霾。
好不容易能夠一起喫飯，璟白這是在幹什麼……！
“我也喫完了。”楚緒沒了興致，扔下筷子，和染白一前一後上了樓。
少年走在前面，沒看他一眼也沒等他，背脊孤挺，在燈光下也有種生人勿進的氣場。
“璟白。”楚緒沉沉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乾脆走上前，拽住少年手腕，“你——”
楚緒本來想問他到底想幹什麼，目光卻觸及到少年冰冷蒼白的臉色，隱隱沁着汗珠，他微怔，指尖下意識鬆了幾分力道，到口的話一轉，就變成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胃部越是泛着灼燒感的疼，少年背脊挺的就越直，他冷冷淡淡的甩開楚緒的手，側臉冷峻蒼白，脣色也淡了幾分，那種疏離感卻愈發強烈：“你沒事的話，我還有事。”
手指被甩開，垂在了身側，楚緒臉色微微泛沉，氣氛無聲的冷凝下來。
染白卻看也沒看他，直接轉身回了房間，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別找我。”
誰稀罕？
楚緒氣笑了，咬了咬牙，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怎麼會顧慮璟白的情緒，這傢伙就算是病死了都和他沒關係。
他也轉身回了房間，關門的聲音有種刻意的重。
染白在關上門之後，還沒來得及反鎖，胃部就是一陣翻滾，他蹙眉，快步跑向衛生間，喉嚨癢的厲害，他沙啞咳嗽了好幾聲，聲音壓得低低的，只剩下有些急促的喘息聲，單手撐着身形，幾次乾嘔，臉色也愈發的白，絞痛感陣陣，瀰漫着火辣辣的疼。
還真是一點辣都受不了。
少年平靜的想。
他單膝跪地，對着馬桶乾嘔，將剛剛喫的東西吐了個乾乾淨淨，垂着眸的時候，睫毛打落在眼瞼處，落下一片細碎的陰影，遮住了古井無波的眼眸，也一同遮住了死寂沉沉的情緒，高挺鼻樑下薄脣泛白，指骨繃的很緊，泛着駭人的森白，後背被冷汗打溼，襯衫再穿在身上，便顯得黏稠的不舒服，神色冷倦，有些難見的脆弱。
良久，
少年再慢慢起身，身形搖晃了瞬間，但很快站穩，他漱了口，洗完手之後從容走出浴室，從抽屜最裏層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瓶藥，治胃疼的，嚥下去兩片後，他將藥放了回去，一個人坐在牀上，背脊弓出緊繃的弧度，低着頭，修長雙手交叉着放在膝上，莫名有些冷漠的沉鬱，靜了良久，纔像是緩過來一樣。
門外，
楚緒已經在走廊中來回走了三圈。
他若有所思，
最後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和璟白計較。
最起碼那人臉色白成那樣，他得看看人死了沒有。
楚緒這麼想，剛準備敲門，餘光卻瞥見從樓梯上走上來的女人，他擡手的動作就那麼停在那，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頓了兩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他臉色晦暗不明，驟然收回了手。
“小緒？”璟微在走廊上看到少年站在門口，眼中是遮不住的驚喜，“你是來找白白的嗎？”
女人眼中的驚喜讓他反胃。
“不是。”楚緒薄脣微斂，冷淡說了一句，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他才意識到他剛剛想做什麼。
璟白自然有他母親照顧，他在這裏擔心什麼。
多餘又可笑。
璟微看着楚緒避她如蛇蠍，臉色不太好看，推開了染白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房間沒有開燈，很暗。
陰冷孤僻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來做什麼。”
璟微現在的心情已經平緩下來了，她不能失去璟白，她辛辛苦苦把璟白養這麼大，她還要指望着璟白以後能有出息，最好把楚緒壓下去，成爲楚家的繼承人……
“小白，對不起，剛剛是我太激動了。”璟微想要開燈，內疚道：“我給你重新做了點菜，都是清淡的，沒放辣。你也知道我們現在寄人籬下，要多遷就一點。”
“你真覺得愧疚，現在就出去。”
璟微僵了一下，卻也不想再和染白硬碰硬，只能不太情願的將飯菜放在桌面上，“那喫的我放這了，你儘早喫，不然一會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