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的人逃了一個,留下來的沒有活口,有四人傷不致死,皆服毒自盡。
只是燕氏也有三人身死,八人重傷。
其中大多數是功夫不夠好,服侍燕暨日常起居的人。
淺碧也受了傷,伺候她的小丫鬟重傷,此時也不宜再招人進來,子寧就稟了燕暨,去照顧她。
褚醫忙着醫治重傷者,給了她藥和繃帶。子寧替她清洗傷口,
淺碧看着她臉上的血,突然道:“子寧,殺了人,你不怕嗎?”
子寧爲她包紮最後一圈,手指微微一頓。她搖了搖頭。
其實,在桃源村是她第一次殺人。可那時候燕暨中了毒,她顧不上想那麼多。之後她也不曾回想半分。
今天的小丫鬟甚至服侍了她兩天,她下手的時候卻沒有顧慮,過後亦不悔。看到他的眼神,她就知道該怎麼辦。
就像看燕暨殺人她從未覺得不妥,她本身就這樣冷漠。
淺碧不語。
子寧稍後迴轉到正屋,臉上的血跡乾涸,她先到淨房清洗。
一點點搓掉臉上的血跡,視線被水模糊,她摸索着尋找面巾。
溼淋淋的手在陽光下白得透明,骨節像晶瑩的玉,卻那麼軟。
燕暨抓住她的手。
子寧驚了一下:“主子?”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無聲無息。
燕暨低頭,展開乾布包住她的手指,把水吸乾。
然後他捧起她的臉。
子寧眨眼,睫毛上的水落下來,她看清楚燕暨的臉。
他低頭盯着她看,用面巾一點一點沾去她臉上的水,像怕擦破了似的輕。
他靠得太近,彷彿隨時都能和她面頰相貼。
子寧放輕呼吸,望着他睫毛下的陰影。
他擦乾淨她臉上的水,擡眼和她對視,指腹搭在她臉側。
那一塊皮膚髮癢。子寧強忍着不去撓,他輕輕摩挲。
“不要染上別人的血。”他低語,嘴脣落在她的臉側,曾經濺了血的頰邊。
他嘴脣乾燥溫暖,輕輕蹭着,舌尖探出來,舔舐已經潔淨如初的每一寸,發出溼潤的吮吸聲。
“拂雪劍法,你學得很好。”
吻幾下,他做夢似的一句句慢慢說話。
“其他的,我教你。”
他合起脣瓣,在她耳邊一抿,又輕輕吹開那些擋住他的碎髮。
子寧耳朵發紅,情不自禁攥住他的袖子。
聽見他說:
“敢靠近你的人……殺。”
拂雪
淺碧推門進了正屋。
聽到響聲,子寧低下頭,放開燕暨的衣袖。衣料已經被她捏得發皺。
燕暨放開她,指腹在泓鏡劍的劍柄上一撫。
子寧低頭望着他的手,覺得泓鏡劍被他這樣的劍客觸摸,也應當愉悅震顫。
淺碧儘管受了傷,仍舊沒有休息。她是捧着美人圖來的。
爲了保下美人圖,留守的這二十餘人死戰不退,各個帶傷。
她把盛着美人圖的木盒放在桌上:“主子,不如將此物放回漠北,省得魔教覬覦。”
燕暨並不做聲,他打開木盒,拿出卷軸。
將畫一點一點展開平鋪在桌上,美人站在綠水之泮,遠處可見青山。
雪膚烏髮,鳳眼紅脣,頸間懸一枚白玉環。
誠然這幅畫中的女子很美,但除此之外必有玄機,才能引來魔教。
燕暨垂眸靜靜地看。
淺碧神色從未有過的冷厲。
他們認識畫裏那個女子。
一瞬間,子寧覺得他們兩個都知道一個共同的祕密。只有她遊離在外,茫然不解。
燕暨看過幾遍,點了一下畫上飛過的黑鳥。
淺碧點了點頭,道:“海州。”
“固滄山。”
甚至美人站立的方向,影子顯示的時刻,周圍的一花一木,都暗藏玄機。
這是一幅地圖。
子寧恍然。這就說得通了。
魔教地宮三樣寶,丹藥,祕籍……藏寶圖。
景州別院戒嚴,燕家給崇州去信,告知魔教衝擊之事,提醒他們加強對祕籍和丹藥的保護。
一切都整理好就到了夜裏。
子寧沐浴後轉出來,燕暨在燈下看劍譜。
他坐在窗邊,右手兩指合併,依照劍勢比劃。
有些像拂雪劍法。
拂雪劍法一共十四式,子寧猜測,這沒見過的可能是後七式。
燕暨擡頭看她,合起書:“子寧。”
他教她劍法。
雙手抓着她的手腕,他緊貼着她的後背,帶着她走動比劃。
子寧覺得,夏天是個太熱的季節,全身發脹發燙。
手裏的泓鏡劍從來沒有這麼輕過,幾乎有點飄,他的掌心熨着她的手腕,帶着她輕盈地上撩,下刺,旋轉,舞動出劍花。
劍鞘沒有取掉,上面的寶石折射着燈焰,閃閃發光。
燕暨輕輕用膝蓋碰她的腿,她就知道左轉,右轉,前行,退後。
他幾乎沒有說過話,只是一點點身體上的觸碰和示意,她全都懂他,沒有一點停頓。
屋裏空間狹小,劍法的動作幅度也不大,他帶着她在方寸之間熟悉拂雪劍法的招式,動作輕得像玩耍。
子寧分不清這管到底是第幾式,只覺得自己像他掌心的木偶,隨着他的指揮舞動,在他的掌中,看到極熱的季節飄落的雪花。
燕暨在她的身後,她看不見他,卻又覺得哪裏都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學了什麼,也不知道做的對不對,只是茫然望着眼前的窗格。
月光把樹枝的陰影照在窗紙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舞動搖晃。
燕暨卸了手上的力道,卻依舊貼在她身上。
子寧腦中空無一物,茫茫然按照慣性揮動手腳,收劍出劍。
到了最後,她停下來,垂手。
劍懸於身側。
燕暨的手依然留在她身上,一隻手從手腕向上,擦過小腹,覆在腰上。另一隻手從手腕向下,覆住她抓劍的手。
五指張開,掌心乾燥滾燙,一根根準確攏在她的手指上。他的手大很多,把她完全蓋住,曲起來摩挲她按在劍柄上的指尖。
子寧手腕一顫。
“本不應該這樣拘束地教你。”他低頭,抵在她頭頂說。
“只是我有私心……”
他聲音裏帶了一點壓抑的喘意:“想觸碰握劍的你。”
子寧感覺腰上有東西。
她臉色通紅。
燈光搖曳。
她轉過身去面對着他:“主子。”
她貼在他的胸口,手臂繞在他的脊背上,掌心輕按,睫毛顫抖。
燕暨把她抱了起來。
他學會了吻。
他低語時空氣震動,脣瓣無意地碰到戰慄的花瓣:“只嘗一嘗。”
“別哭。”
子寧眼前一暗,昏然不知身在何處。
他的長髮落在她的大腿上,又癢又涼。
他閉了一下眼睛,把子寧鬢邊散落的頭髮順到耳後,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