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崇州到懷州，需要騎馬行兩天。
即使騎着奔宵這樣的神駿，晝夜不停也需要一天一夜。
更何況燕暨也愛惜它，不會讓它真的晝夜不停奔行。
到了傍晚時分，燕暨勒馬，四顧都是野林，周圍沒有一戶人家，他們錯過了宿頭。
天已經黑了。
燕暨牽着奔宵讓它在河邊飲水，子寧慢慢跟在他後面。
她不會騎馬，顛簸一路，初時的興奮過去，這時候全身僵硬。更重要的是，她大腿內側磨破了，火辣辣的疼。
她盡力忍着，但走起路來不免有些不自在。
燕暨一直聽着她的腳步聲，此時聽出與往常不同便回頭看她：“子寧。”
她連忙忍疼快走了兩步，走快了那點不自然更明顯，簡直是一瘸一拐了。
這樣難看失態。
子寧臉色漲紅，尷尬極了，說不出話。
燕暨的目光落在她大腿上，眼神一閃，忽然明白了。
“是我思慮不周.......”
他別回頭去。
子寧不知道怎麼回答，只低着頭。
天上懸着一彎瘦月，光芒微弱，星星閃動，天高氣清。
奔宵踏着蹄子走來走去，喝水嚼草，喫起東西來倒一點不挑，有些不符合它的昂貴身價。
子寧也覺得有些飢餓，其實她也不挑，隨便喫點就好。
但她腦子轉了好幾圈，周圍十里以內沒有燕家的產業。這就意味着，今晚，燕暨不喫不喝不睡。
子寧擡頭看他，月光照亮了他的輪廓，神情卻看不清。
這是個最挑的。
燕暨沉默了一會，壓着聲音道：“今晚在這裏歇息吧。”
她的腿傷了，不能繼續磨了。
腦子裏有些古怪的遐想不合時宜地往外冒，他神情微冷，別過身去背對着她。
“待在這兒。”
燕暨回來的很快，在林裏拾了柴，還掏了一窩鳥蛋。
他這麼能幹麼.......
子寧嚇了一跳，一瘸一拐地趕過去，這髒了他的手。
愛潔幾乎成癖的一個人，會不舒服吧？
“主子。”
她想伸手接過來。
燕暨微微側身躲開，開不讓她碰到：“你坐着。”
他一看她走路那樣不方便，就會想到她的傷處。
那裏，皮肉多麼嬌嫩。
他意識到自己腦子裏全都是這些，神情更冷了，一個人架柴點火，把蛋埋進去，滿手都是灰，子寧看得心驚膽戰。
淺碧她們在的時候，她可從來沒見他幹這種活。
要是被燕家任何一個人知道，她一定會受罰。
最後那幾個鳥蛋都給她一個人吃了。
子寧頗有大開眼界的新奇之感，喫一個就看他一眼，燕暨洗手回來就自己抱着烏鞘劍，背對着她一動不動。
這還是子寧八歲以後第一次這樣，在野外毫無儀態的喫東西，直逼眼前的煙氣讓她眼睛疼。
她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雖然在村裏曬得黑瘦，但她爹不服，帶着她問遍了周圍的青樓，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因爲她的容貌心裏底氣很足，本能的學會了待價而沽。
花樓能買下她也花了足足五十兩，十倍於普通女孩兒的身價。
她從小精心養着，是竹條抽出來的規矩，苗條纖弱，都是餓出來的身段。皮子要白，不能曬太陽，身上不能有味道，只能喫瓜果蔬菜，最好是喝露水。
要善解語，也懂得沉默，要會笑，也要會哭，要軟的下脾氣勾搭人，也要凜然高不可攀。
男人希望女人有的，她都要有。男人想都想不到的，她讓他們知道。
比夢更美更好，枕夢姬。
被拍賣的前夜，鴇母私底下贊她：這世上只要有一個男人活着，就會心甘情願榨乾骨髓，供養她衣食無憂，除了帳子裏，她再不用受半點磋磨。
燕暨他卻不睡她。
也沒榨乾骨髓供養她。
他把他當婢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