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聽話了哦。我聽話，媽媽纔會放心嘛。”
柏巖看着小女孩自己叉了塊哈密瓜，張大嘴，塞進嘴裏，晃着小腿兒，喫得一臉滿足，他的心卻揪了下，眼神越發地柔軟。
廚房裏。
陳芸瞧了眼放在一旁的紙盒子，拿起手機，點開朋友圈，只有點贊和評論表達羨慕的，並沒有誰承認是自己送了樂樂這些衣服。
難道……
陳芸轉身，看着外面坐在桌邊，正陪樂樂完成今天功課的柏巖，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陳芸晃了晃腦袋，讓自己不再浪費時間，做一些沒有意義的猜測，打起精神，準備晚飯。
雖然柏巖是客人，但是，陳芸也沒有改變今晚的菜譜，因爲她不想給柏巖任何遐想的空間。
如今的她只想一心一意地照顧好母親李月秀和女兒樂樂，不再有其他增加自己心靈負擔的想法。
“需要幫忙嗎？”
“嗬。”
“對不起。”
陳芸搖了下頭，“沒關係。”柏巖的聲音很輕，是她想事情太專注了。“你去陪樂樂吧。”
“樂樂的功課，已經快完成了。她們老師讓她畫桃子。”柏巖頓了下，笑道，“不過，我覺得她畫得更像倒立的心。”並且參考了大西瓜的體重。
陳芸端起已經泡過的西蘭花，走到洗菜前，倒進瀝水籃裏，淡道，“樂樂的確沒什麼繪畫天賦。”
柏巖：“……”
陳芸將清水沖洗過的西蘭花倒進鍋裏，加入提前燒開的開水，開火。
將西蘭花煮開的同時，陳芸將炒菜的麥石鍋放到另一個竈頭上，開火，做清湯娃娃菜。
柏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語氣自然地問，“還要做什麼菜。”
“番茄炒雞蛋，雞肉丸子蔬菜湯。”
柏巖沒說話，打開冰箱，拿了兩顆番茄，洗乾淨。
陳芸見此，也沒說什麼。
“哇塞！媽媽，我喜歡喫丸子！”
“那你喜歡喫蔬菜嗎？”柏巖問樂樂。
樂樂垮了臉，趴在桌子上，苦惱地說，“我不喜歡喫蔬菜，可是，媽媽說，多喫蔬菜的女孩子，皮膚會白白的，我想要白白的皮膚。”
柏巖想了想，說，“想要皮膚白白的，不光要多喫蔬菜，還要多喫你媽媽做的五穀雜糧哦！”
柏巖說着，走向還在忙活的李月秀，輕聲說，“阿姨，先喫飯吧。”
“好。”
李月秀撐着沙發椅的扶手，想要起來，卻沒有起來。
柏巖連忙搭了把手。
默默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陳芸：“……”上了年紀的媽媽大概都是老戲骨。
“人老了，不中用了。”
“阿姨，您不要這樣想。像您這樣，每天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並因此快樂，這纔是人生的真正活法。”
“哈哈哈，這倒也是。”
飯桌上。
“小柏，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還是在搞遊戲研發，前年，手頭有點閒錢，就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壽司店。”柏巖說到這裏，頓了下，看向陳芸，語氣平和地說，“你是在溪南路華茂大廈工作嗎？我有次看到你從裏面出來。”
陳芸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夾了一朵西蘭花，放到樂樂碗上。
樂樂撅起了小嘴。
陳芸假裝沒看見，又盛了一顆丸子給李月秀。
李月秀笑眯了眼睛。
“媽媽。”
“怎麼。”陳芸疑惑地看着女兒。
“我不要做小孩子，我要做奶奶。”
陳芸眨了眨眼睛，忍住笑意，“爲什麼。”
“做奶奶可以喫三顆小丸子，做小孩子只能喫一顆。”
“然後呢？”
“做孩子，還要上學。做奶奶，可以在家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還有呢。”
“做奶奶，沒有人笑。做孩子，會被人笑。媽媽，老師上次讓我們畫兩顆桔子，我的同桌笑話我畫的是屁股！”
陳芸：“呃……”以前也沒見女兒對她“抱怨”這些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樂樂，你奶奶現在能比你多喫兩顆丸子，是因爲你奶奶先做好了小孩子。做好了小孩子之後，又像你媽媽一樣，做好了成年人。做好了成年人，你就可以做奶奶了。”
“我不可以立馬做奶奶嗎？”樂樂歪着腦袋，看着柏巖，“做小孩子好辛苦哦！做奶奶的話，我就可以想幹嘛幹嘛，我還能像奶奶一樣賺錢，媽媽就不用很辛苦了。”
陳芸愣了愣。
“爲什麼你要賺錢呢，樂樂？”柏巖的心也酸了下，笑着問樂樂，並給小丫頭夾了顆丸子。
“因爲別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媽媽。有爸爸賺錢，媽媽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樂樂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陳芸的心揪了起來。
“好了好了，樂樂喫小丸子啊！”
樂樂擡起頭，看着陳芸笑，卻沒有說話。
這個瞬間，陳芸突然就想起了她很久之前在自習教室看的電影《我叫山姆》，應該是這個名字，講的是一個心智不健全的男人爲了爭取女兒露西的撫養權的故事。
在那個電影裏，小小的女孩子看着自己心智不全的爸爸的眼神，她至今印象深刻。
“比起沒有父母的痛苦，更絕望的也許是有些孩子他們一生最大的痛苦反而是有一雙不懂事的父母。在他們懂事前，傷害或許不明顯；而當他們懂事後，因着他們對父母的孝心和他們無法在社會好好生存等重重困境，他們的內心將格外地煎熬。”
她轉過身，是一個長相極爲清秀的男孩。對方有一雙愛笑的月牙眼。
她很靦腆，對這個男孩笑了笑，便合上筆記本，離開了教室。
然而，若是你的緣分，遲早會再次遇見。
所以，這個男孩後來成了她的丈夫。
想起這段舊時光，陳芸突然不敢看自己女兒的眼睛。甚至，她突然脊背發涼，也許她的樂樂也是電影裏的露西。小小年紀，其實什麼都知道。但因爲愛她，所以，總是一臉的笑容，將一些自己想明白的事，藏得很深很深。
“柏叔叔，你結婚了嗎？”
柏巖下意識看了眼陳芸，“呃……樂樂爲什麼問這個。”
陳芸埋頭扒飯。
“樂樂想知道。”
柏巖抿了下脣，對樂樂說，“柏叔叔還沒有女朋友。”
“柏叔叔家有小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