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霆敏銳地抓住了東方碩眼神的變化。
他想了想，誠實地說，“葉清身上發生的事，我知道了。我們開會討論如何處理葉清，暫時沒有結論。我需要你，大哥。”
東方霆看着東方碩的眼睛，說，“大哥，我需要你提供你對葉清的瞭解，這有助於我們分析如何對付葉清，才能不至於使聖靈發怒，降禍於白白。大哥，你跟了白白這麼多年，看她的行事，應該發現了吧，就是天使和魔鬼的戰鬥！所以，聖靈若發怒，必然是先打擊被邪靈侵染的白白，擒賊先擒王！”
很奇妙的，聽東方霆放下身段，如此謙卑地說話，一直對東方家族的家主之位耿耿於懷的東方碩，突然就如釋重負了。
因爲他意識到了，他要的不會家主之位，而是家主之位帶來的可能的在乎和關懷。
他再一次明確了，自己這些年對世間繁華的追逐，只會因爲內心深處渴望得到愛，得到重視，卻從來沒有得到過！
終於明白自己忙忙碌碌這麼多年，周旋應酬交際是爲了什麼，竟是爲了別人發自內心對他的在乎和需要，這讓已經到了知天命年紀的東方碩，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溼潤了。
這是他得到安息的釋放，這是內心得到釋放後的感動，這是喜悅的淚意。
東方碩側身，擡起手，邀請不知不覺間，也早就步入不惑之年的弟弟，說，“進屋聊吧。”
東方霆點點頭。
承受着霹靂雨聲的雨傘下，東方霆的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若是細看，他的眼眶也是紅的。
或許我們對功名利祿的追求，都是根源於愛。
有人追名逐利，是因爲得不到愛，只能通過積聚財富來填補內心的空虛。
有人追名逐利，是因爲得到了愛，要爲所愛的人提供富裕優渥的生活。
無論如何，兩者都沒有做錯什麼。
錯的是我們無法做到剋制，最後成了財富和名聲的奴隸，被它們驅趕着，想要賺取更多，就忘記了起初的心，或者失去了得到的愛，或者再也沒有得到愛的機會，這兩種人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最後就完全只能靠追逐各種所謂的美好的東西，來填補得不到愛的滿足，便如無底洞一樣可怕的內心。
然而，他們終日勞苦，雖有財富，卻無滿足的喜樂。
東方霆想清楚這些，心頭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這對兄弟倆進屋。
東方碩指着客廳的沙發，神情淡淡地看着弟弟，“你先坐會。我去給你拿點喝的。”
東方霆點頭，“好。”
不多時，東方碩端着一套茶具，走了過來。
東方霆好奇地問，“你一個人住？”
東方碩淡淡地嗯了聲。
東方霆便看着他的哥哥溫杯，高衝，低泡，分茶，動作不慌不忙，表情雲淡風輕，頗爲安然自若。
這就讓東方霆的心裏不免產生疑惑。
他這位哥哥追隨白白那丫頭，這些年裏，頗有建樹，甚至可以說，在鎖城外，他哥哥比他更爲優秀。
白白那丫頭不可能不給開疆拓土的得力功臣非常豐厚的利益和尊貴的地位。
爲何他哥哥卻在鎖城過着如此清靜而孤單的生活？連個傭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即便是因爲當年的心島事件，他哥哥要躲避殺身之禍，也沒必要如此苛待自己。
東方霆端起茶，輕聞茶香，笑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哥泡的茶還是當年的味道，好懷念啊！如今又喝到了，我好開心。”
東方碩卻怔住了，因爲弟弟臉上滿足而恬淡的笑容。
他垂下眼睛，想了想，也真誠地說，“除了替主人做事，其他時間，我也就研究研究茶道。不過，悟性有限，一直沒什麼長進。”
東方霆笑道，“哥，你謙虛了。這是因爲你當年的水平就已經爐火純青。而我們人啊，潛質都有上限，這很正常。”
東方碩發出一聲隱約的笑意。
兄弟倆安靜地品茶。
過了一會兒，東方碩主動開口，“關於葉清，其實，我一直以爲他是你們的人，所以，這些年來，我怎麼都查不到他的底細。”
東方霆眨了下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怎麼可能！葉清要是我這邊的人，我何必安排人暗中盯着他。”
東方碩淡淡地說，“這麼說，泄露……下任殿主祕密的人，可以排除你了。”
東方霆更加摸不着頭腦了，“你是說白白的祕密？”
東方碩掀起眼簾，從杯沿上方，注視東方霆，壓低聲音說，“葉清這人喜歡坐在樹上看書。有天，他聽到了下任殿主的祕密，說下任殿主的靈魂融合了遠古的惡靈。”
東方霆的臉色頓時鐵青，因爲生氣，嘴脣緊抿成一條直線。
東方碩目光深沉地看着東方霆，說了一句東方霆剛剛聽過的話。
東方碩放下茶杯，淡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白夜和林媚兒在完全掌握鎖城明面的事務後，近年來是越來越“恩慈爲懷”，也難怪幾位側夫都跟着懈怠，過起了混水摸魚的日子。
若不是主人有憂患意識，暗中施威，否則，閒散的鎖城將成爲仇敵的囊中之物。
東方霆有些煩躁地抹了把臉，淡道，“我會去查清楚。”
東方碩點頭，想了想，說，“爭端都是源自口舌。”
東方霆點點頭，嘆息一聲，“哥，要不是別人說些閒言碎語，我們聽到了之後，心裏不舒服，就生出了一較高下的念頭，其實，我們本可以是相親相愛的兄弟。我們啊，太蠢了，時過境遷，纔會意識到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可笑。”
東方碩額心裏一暖，也說，“說是爲自己而活，其實，若是我們過度醉心於追求名利，只是因爲太在乎別人奚落自己的醜惡嘴臉。”
“是啊！活到咱們這個年紀，纔會意識到各種痛苦的緣起都是內心的驕傲。驕傲引起的嫉妒心，使得我們疲於奔命，忘記了小時候看到一片心形雲朵，便能開心半天。那些我們追逐的東西，若是不能帶給我們發自內心的真實快樂，這樣的人生便毫無意義。”
東方碩莞爾，說，“把話說開了，感覺還不賴。咱們說說葉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