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潔的靈，鎖城的罪惡極大，極深，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如何救贖一座固若金湯，利益複雜，牽動世界各國命脈的城池呢？不過，我相信你，你會在我心裏說話，告訴我怎麼辦。謝謝你讓我的生命有了意義！”
葉清語調平靜地和空氣說話。
說着說着，他低低一笑，“擺在面前的問題時，你知道的，若是鎖城的雨下不足一個月，我的命就是東方大人的了。”
葉清說完，便拿起牀頭櫃上護士爲他準備的病人服，去了病房裏的浴室。
葉清洗乾淨身上的血跡後，換上雪白的病人服時，他再次笑出聲來。
一個充斥着殺戮血腥的鎖城，上位者卻喜歡白衣束身，病人服也是清一色的純白。
“白兒，你的內心一定很痛苦吧？我相信，你的心裏住着一隻天使和一隻惡魔，每天不停地廝殺，而天使勝利的時候很少。今天這一仗，因你放過那些人，就算是天使勝利了吧！”
葉清看着瓢潑大雨，在心裏說：
“是的，我們每個人都是渴望做個善良的人，但是，紛紛的眼目的歡愉，別人功成名就帶給自己的失落感，都會令我們因自卑和自尊這兩種矛盾的心理，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變成一個驕傲的人。
一個驕傲的人，就很難善良了。
因爲驕傲伴隨着對利益的追逐，便不會對別人妥協，心腸反而日益剛硬。
彷彿只要強勢地掠奪，就能得到一起。
並不是這樣的。從小到大，他所得的美好東西，都是因爲自己的行爲，在別人眼裏，算是良善之舉。”
“東方大人。”
東方碩聽着屋裏傳出來的交響樂，揮了下手。
守在門外生怕被颱風掃到的女傭微微俯身，瞬間跑沒影了。
東方碩站在走廊上。
他背對着房門，望着聲勢澎湃的暴雨，面具後的眼裏卻帶着一種決絕。
即便葉清有聖靈的保護，即便葉清來到鎖城，是爲了覆滅鎖城，這和他也沒關係。
現在的他只是東方碩，和鎖城的東方家族毫無關係。
現在的他……
東方碩低下頭，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嘴角微微地勾起，似有清淺的笑意泛起。
現在的他啊……目光只是習慣地追逐一個本該鮮活燦爛，卻終日不快樂的女孩。
可惜，他已經太老了。
否則，現在的他還真的挺想成爲主人的側夫。
當然，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因爲……名分帶來的羈絆，會給他極大的滿足感。
這醉心功利的一生，他努力走到了這裏，關於榮華富貴，主人在還是小女孩時應允他的，都兌現了。
他卻並沒有因此感到快樂。
是的，現在的他追隨主人，已經擁有比東方霆掌管的東方家族更多的權勢和更遠的未來。
他終於打敗了東方霆。
他以爲自己會快樂，事實是，他的心裏越來越空虛。
得到的越多，反而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或許，還是有令他感興趣。
是他有自知之明，從不敢去妄想。
這件事就是令葉清願意爲之付出性命的事。
愛。
只有他的心知道，他不是不敢殺葉清。
殺死葉清又如何？
若是聖靈降下災禍，那也是他一人做事一人當。
他願意爲主人除掉葉清這個充滿未知數的危險！
他沒有怯弱，他是莫名其妙地就沒有了殺死葉清的心思，甚至他開始羨慕葉清的生活姿態。
說心裏想說的話，做心裏想做的事，甚至能夠無所畏懼地自殘，只爲了解救那些無可救藥的罪奴。
他真的想替主人挖開葉清的腦子或者是心臟，看看是不是和常人的構造非常不同。
否則，在這個浮躁的急功近利的追求享樂的物慾世界，怎麼會有葉清這樣的蠢蛋呢？
然而……
東方碩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他得承認，這個世界上，就是因爲有某些蠢蛋的存在，才顯出可愛來。
咳，他只是開始欣賞葉清身上的品質：永遠有一顆柔和平靜的心，永遠面對微笑，卻不是虛假，這是一個真正的溫柔又有忍耐的男人。
是的，葉清不是虛假地去愛人，爲了得到好名聲什麼的。
他是自殘地真誠地去愛人，非但沒有回報，反而付上了代價。
東方碩望着已經令他的視線模糊，看不清對面院落的雨幕。
或許是因爲葉清是完全恩慈之人，纔會有和惡靈一樣看不見的聖靈無聲無息地保護着他。
呵，還真是讓人嫉妒啊！
他嫉妒葉清的原因很簡單。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另一種勇敢。
那就是無慾無求的柔和謙卑到極致的勇敢。
勇敢的葉清，不追求功名利祿，不消費美麗皮囊，卻過得比他們都快樂，而且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快樂。
東方碩走到拐角處。
這時，他的心動了一下。
他轉過身，望着寂靜的走廊，腦海裏出現一個令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聲音。
這個聲音說，“若是放下鎖城的一切，能令她成爲起初的白白，單純可愛，每天天真無邪地笑着，跑着，鬧着……東方碩，你願意爲她做到什麼程度？”
東方碩的心絃緊了緊，怦怦地跳動。
他願意爲主人做到什麼程度麼？
在已經不知不覺間發現一直追求的名聲和榮耀，並不能帶來快樂和滿足後，他願意爲主人做到什麼程度？
這個問題如果是問蠢蛋的話，葉清還是會做出今天的舉動吧，區別在於，爲了主人，他的那一刀不是衝向下面，而是戳進離胃最近的器官。
東方碩低頭，看着自己的左胸口，眼裏的情緒，像是一汪湖水，泛着輕柔的漣漪——漣漪的幅度雖然不如浪花，可是，越深沉的情意，向來也是隱藏得越深，只有被觸動時，纔會外露一點點。
東方碩再次看向傾盆大雨。
這一次，他笑了一聲，低聲喃喃，“大概吧。”
再次邁開腳步，不知爲何，東方碩覺得自己的腳步變得比來時輕快了很多。
他在心裏說，“葉清，一月爲期，讓我看看，是否真的有惡靈，就有聖靈！”
這時，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問東方碩，“若是有呢？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