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墨拍了拍身旁靠着的漢白玉的欄杆，“但是這宮殿主體都是石頭造的，恐怕燒不壞！”
最多石頭被煙和火燻黑，想靠火毀掉這座宮殿，難度很大。
夏侯楚煜點頭，“所以這條路行不通！”
血鬼降阿仁聽到這話，偷偷鬆了口氣。
淺墨注意到了，她看過去一眼，阿仁往後縮了縮。
陳瀟抹了把頭上的汗，他雖然是副將，但今晚一直都跟士兵們一起搬運蠱屍，累得夠嗆。
“那王爺，我們只能慢慢搬了！”
夏侯楚煜再次沉默，半晌，他纔開口，聲音卻無比沉重，“不必搬了，傳本王的令，就地斬斷蠱屍頭顱！”
淺墨眼睫一顫，擡眸去看，卻見夏侯楚煜已經轉身走到了一旁。
就在這時，宮殿裏忽然傳來一道嚎哭聲。
淺墨看了過去，卻只見熙熙攘攘的士兵搬運着蠱屍進進出出。
“何人在哭？”陳瀟問一名從裏面奔出的士兵，“爲何啼哭？”
那士兵滿面驚惶，見到陳瀟，都忘記行禮，“陳將軍，是，是孫阿力，裏面有具蠱屍，是，是孫阿力的兄長！”
淺墨心頭一驚，陳瀟已經走了過去，不多時，他帶着一名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在他們身邊，兩名士兵擡着一具蠱屍。
到了跟前，他們將蠱屍放下，淺墨便看到蠱屍的樣貌果然和這個在哭泣的士兵很相似。
“求王爺恕罪，小的，小的沒想到會在這裏找到兄長，纔會沒忍住……”年輕士兵哽咽着，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來，但他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摳着花崗岩的地面，大顆的眼淚還是拼命在往下砸。
“你起來！”夏侯楚煜並沒有責怪這名士兵，他走到蠱屍面前，看着這個同樣年輕的面龐，鳳眸眯着，看不出什麼神情。
淺墨也在看着這具蠱屍，它約莫三十歲左右，身量不高，但看得出來十分壯實。
“小的是年前聽說兄長不見了，家裏老孃到處找，找了許久，眼睛都哭瞎了，嫂嫂一個人拉扯三個侄兒，也是整天哭，嗚嗚，小的怎麼也沒想到，兄長會在這裏，還——”
孫阿力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淺墨都不忍心告訴他，這具蠱屍，是在活着的時候就被注入了蠱卵，蠱卵侵蝕了腦部，所以才能保持不腐。
它半垂的眼睛裏，蒙着一層白色的東西，在火光的照耀下，那渙散的眼瞳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夏侯楚煜在蠱屍面前站了許久，久到陳瀟都忍不住問：“王爺，這具蠱屍，能留個全屍嗎？”
孫阿力也期待地看向夏侯楚煜。
還是丹青說道：“這具蠱屍，無法留全屍，它的腦部全是蠱蟲，已經是不滅之身，除非砍斷脖子，否則，日後一旦有人驅使，就會——”
孫阿力只是個普通小兵，對於蠱屍的事，雖然近兩個月來，軍隊裏一直有在針對性講解和訓練，但他對蠱屍的瞭解，肯定沒有丹青這樣詳細。
然而他卻也是知道蠱屍的危害性有多大，當下便抹了把眼淚，再次跪下，給夏侯楚煜重重磕了個頭，“王爺，小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小的不會強求留兄長全屍，只是小的希望能單獨將兄長火化，好讓小的能收斂骨灰帶回家鄉，好讓老孃安心。”
夏侯楚煜閉了閉眼睛，“準！”
孫阿力立刻磕頭，“謝王爺！”
陳瀟招來幾個人，讓他們幫忙將孫家兄長的蠱屍擡到一處空曠的地方，澆了桐油，準備放火燒。
因爲兩邊空地都在燒蠱屍，所以這單獨的一具蠱屍只能放在臺階下方去燒。
這樣的場景，淺墨做夢都不敢這麼做的。
但此刻，她卻只能看着火光將一具具本是活人，有各種各樣人生的屍體吞沒。
聖湖那邊依然還是濃雲翻滾，眼看月亮開始西沉，再有最多一個多時辰，就要天亮了。
淺墨不知道那翻滾的濃雲下，究竟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她只希望，待到太陽昇起時，一切都能結束。
可是，這也只是淺墨的一廂情願而已。
不多時，幾名士兵就跑上來，驚惶失措，“王爺，陳將軍，孫阿力他兄長那具蠱屍，燒不着！”
陳瀟立刻問：“怎麼會燒不着？澆油了沒有？”
“澆了！一桶桐油都澆了！”士兵滿臉都是汗，是被火薰的。
陳瀟也不懂了，“王爺，這是怎麼回事？”
夏侯楚煜眯了眯眸，沉聲道：“活人煉屍，已是不滅之身，除了脖子一個弱點，已經沒有辦法滅掉。”
淺墨其實心裏也是震驚的，“再由着他們這樣下去，會不會最後連脖子的弱點也會消失？”
到那時，蠱屍真的就是毫無弱點，戰無不勝的了！
青霜臉色泛白，“太可怕了！”
那士兵將夏侯楚煜的話傳給孫阿力，孫阿力倒也沒有固執，他同幾名士兵一起，用鉤子將他兄長的屍體從火堆裏鉤了過來。
在看到屍體除了衣服頭髮被燒成灰燼，整個屍體仍然完好無損後，他也是毫不猶豫，一刀斬下去，大哭着砍下了他兄長的頭顱。
淺墨忽而捂住了耳朵，她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好像百足之蟲爬行而過，又好像千萬只蟲子一起在鳴叫。
夏侯楚煜站到了淺墨身邊。
淺墨覺得那蟲鳴聲似乎小了一些。
被斬斷頭顱後，孫阿力兄長的屍體才終於能燒着了，孫阿力跪在旁邊，眼底赤紅，臉上已經沒有淚了，也不知道是哭幹了，還是被火的熱氣烤的蒸發了。
時間依然還在緩緩流逝，扶蘇宮殿前的大火持續燃燒着，火光沖天，另一邊卻翻滾着黑色的濃雲。?
山南府城裏的人這一晚都沒有睡着，全都膽戰心驚地在關注着雲山上的這場異變。
城外往北的地方，有一座山，此刻，一名白袍長髮的英俊男子正站在山巔，山頂的風吹動他白色衣袍獵獵作響，長髮亦是飛舞着。
他看着雲山上那沖天的火光，碧色的眼眸眯着，臉上看不出表情。
“希望不要讓我失望啊！”
在白袍男子的身邊，有一道淡淡的煙氣化成的虛影。
她也在看着雲山頂的火光，目中露出的卻是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