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涼，四周的燭火明晃晃的，照得這佛堂如夢似幻。
跪在蒲團之上，傾落還是覺得些微的發冷，錦娘在前方一跪一叩，嘴裏唸叨着：“只求皇上康復，小女子願折壽十年……”
傾落亦在身後祈禱。
符水裏加了青玉公子給的東西，毒性是減弱了，可畢竟是有毒的，哪怕只是那麼一點，時日久了，也是致命的。
拜完，傾落攙了錦娘起來，錦娘衝着傾落蒼白地一笑。
回房的途中，錦娘受了點風，只覺喉中一緊，像塞着什麼東西，突然一口鹹澀的東西涌出來，竟是一口血。
傾落驚呆了，錦娘卻是輕鬆地用手絹擦擦脣，安慰她道：“沒事，扶我回去吧。”
錦娘這一回去，就徹底地病倒在牀。
傾落知道，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因爲喝了太多的符水，她原想着還有一段時日才發作，沒想來得這麼快。
與此同時，蘭成殿裏傳出皇上病有好轉的話，妃嬪們陸續前去探望。
當她們再次聚在一起時，裏面卻沒有錦娘。
錦娘爲皇上祈福喝符水的事太后早已聽說，她見慣了人間百態，也不禁爲之動容。
太后的眼睛紅紅的，不知是爲皇上的好轉而高興，還是爲錦孃的重情而感動。
舒妃臉上難得有喜色：“皇上有好轉，這真是個好消息，婢妾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能康復了。”
皇上的這場病，使得妃嬪們個個沉悶起來，就連平日裏不可一世的舒妃都收斂了許多，太后看了甚爲安慰。
“這次皇上能好轉，還要多虧靜嬪，她每日喝符水，跪求神佛保佑，皇上這纔好起來。”
這就是錦娘沒來的緣故了。
底下的劉美人道：“婢妾以爲，也不全是靜嬪的功勞，靜嬪雖誠意感人，卻未必有用，皇上能好起來，乃是上天庇佑。”
皇后溫和道：“靜嬪妹妹誠意感人，婢妾等自愧不如。皇上有神明庇佑，定會病癒。”
太后微微點頭。
皇上的好轉是宮裏的一件喜事，錦孃的功勞也是不可少的。
太后賞賜了芙蕖宮許多珍貴寶物。
出了慈寧宮，妃嬪們的嘴臉卻都變了。
劉美人擰着手絹道：“什麼誠心？我看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那符水誰不會喝？是不是真的符水也沒有人看見！”
沈常在剛好聽到這麼一句，走過劉美人身邊時說道：“靜嬪喝符水中了毒，眼看都只有半條命了，姐姐不妨也去做做樣子。”
劉美人見是沈常在，眼珠一轉道：“妹妹莫不是忘了你是怎麼禁的足，你幫着她說話，她可能給你什麼好處？”
沈常在原已走出幾步，聽見這話回過身來，剛好看見劉美人臉上的嫉恨。
“看來上次的事，並沒有讓姐姐長記性。”
她說的自然是劉美人對錦娘出言不遜，被舒妃責罰的事。
當衆掌嘴，這是莫大的羞辱，劉美人最不願被人提起，這會兒被沈常在提及，她不禁惱怒道：“信不信我也治你一個以下犯上之罪？”
沈常在就如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皇上正在病中，姐姐就敢在這裏挑事，姐姐的膽子還真是大啊！”
說罷不顧劉美人，徑自去了。
“她說的不錯，劉美人，皇上尚在病中，你還有心思在這裏詆譭姐妹，這是你該做的事嗎？”這時候，舒妃突然出現道。
經過上次的事，劉美人對舒妃已有了忌憚，見她來了便連一絲情緒也不敢暴露，連忙垂下頭去。
舒妃一笑，扶着碧蓮的手去了。
錦娘躺在牀上，腹中像有沙礫在割着，疼痛難忍。
傾落勸說她符水再不能喝了，錦娘不顧勸阻，依然要喝。
李嬤嬤看了，嘆了口氣。
她在深宮多年，癡情的女子不是沒見過，不過都被這深宮給磨滅了，像錦娘這樣的，她還是頭一次見。
主意是她出的，這法子是她在民間聽說的，要想皇上真的好起來，錦娘就得一直喝符水。
傾落淚眼朦朧地看着李嬤嬤：“嬤嬤，您就這麼看着姐姐去死嗎？”
李嬤嬤心硬如鐵：“姑娘，小主要救皇上，這符水就得一直喝下去，不能斷。”
傾落直瞪着李嬤嬤，李嬤嬤被她瞪得渾身不自在。
傾落突然笑道：“姐姐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
李嬤嬤面沉如山，憑傾落怎麼說，她都無動於衷：“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奴婢是爲皇上着想。”
李嬤嬤是皇上派過來的，她便只替皇上着想，不替姐姐着想嗎？
傾落只覺得胸中鬱悶，出了殿，便一路跑出去，直奔向那個小屋。
因琉璃的揭發，這裏已經不是什麼祕密之地了，青玉也不會在十四這天出現。
求神求菩薩有什麼用？皇上好起來有什麼用？錦娘都要死了啊！
“青玉，你出來，救救姐姐，只有你能救她了！”
她發了狂地尋找着青玉，哭着喊着。
四野裏只回蕩着她的哭喊聲。
傾落就快要沒有力氣了，低聲呢喃着：“你不是說能救她的命嗎，爲什麼她還是中毒了？”
傾落的指責無疑是沒有道理的，青玉只說過這藥能緩解毒性，沒說能消除毒性，況且是錦娘自己要喝毒藥，她要是不喝，根本不會中毒，一個人自己喝了毒藥，焉有不中毒的道理？
青玉如一片落葉輕飄飄落在了她身邊。
看她傷心欲絕的模樣，他頓時生了憐惜。
青玉輕輕地走上前去，“在下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唯一的辦法，就是她自己停止喝符水。”
要錦娘停止喝符水，那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姐姐拼死也要救皇上，她怎麼肯？”傾落抓扯着自己的頭髮，“皇上已有好轉，連太后都覺得是姐姐感動了上天，送了好些賞賜過來，要是她突然不喝了，別人一定會趁機詬病。”
到這個時候，錦娘就算是不想喝，也非喝不可了。
青玉猶豫了片刻，手扶上她的肩，傾落埋頭哭着，雙肩顫抖。
青玉開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