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規制，太子的靈柩要在太子府內停放七日。
但因爲太子靈柩已經在路上走了許多日，再加上現在氣候還比較暖和，靈柩周圍已經能聞到腐臭味。
若再多放幾天，只怕整個靈堂都要變得臭烘烘的。
於是在第二天，皇帝就下令發喪。
文武百官簇擁着太子的靈柩前往皇陵，太子妃帶着後院女眷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城內家家戶戶都掛上白幡和白燈籠。
皇帝和皇后作爲長輩，不能出門送葬，只能對着皇陵的方向默默垂淚。
太子雖然下葬了，但調查太子死因的案子仍在進行中。
昭王帶回來的三名山匪被刑部和樞密院查了又查、審了又審，直把三人折磨得不行了，方纔罷休。
作爲太子愛妾的林清芷自然也難逃一劫，被關入牢中接受盤查。
就連身爲驍騎將軍的卞自鳴也被關進大牢裏，來來回回地審問了好幾遍。
若非昭王身負重傷，又被皇帝勒令在家閉門思過，只怕連他也要被請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雖不用入牢，但還是有樞密院的人上門來找昭王詢問事發經過。
三日後，刑部尚書入宮向皇帝彙報調查結果。
皇帝將送到面前的一疊口供逐個看完。
刑部尚書小心觀察皇帝的臉色，卻沒能發現任何端倪。
皇帝身居高位多年，早就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性，臣子們已經很難通過面色揣測他的真實想法。
刑部尚書小心翼翼地說道。
“太子殿下被殺的時候，昭王和他的親衛們確實不在場，這一點不僅是驍騎將軍可以作證，整個虎嘯營的將士們都能作證，不會有假。”
皇帝隨手將那一疊口供都到桌案上，問道。
“刺殺太子的那羣山匪查明來歷了嗎？”
刑部尚書如實回答。
“微臣派人對照了各地府衙發佈的海捕文書，在裏面發現了那些山匪的通緝令。
他們是盤踞在開鋒山一帶的山匪，專靠打劫過路行商爲生。
他們還曾劫掠過好幾個村莊，燒殺劫掠無惡不作。
之前兵部派人護送的那批賑災錢糧，就是被他們給埋伏搶走的，兩名隨行的御史也是被他們所殺的。”
皇帝微微皺眉：“如此兇匪，當地府衙竟不管嗎？”
刑部尚書訕訕地解釋道。
“這羣山匪狡猾得很，專挑那些偏遠的小村子下手，搶完東西后就放火燒村，導致無人前去府衙報案。
等府衙得知此事時，那羣山匪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想抓也抓不到。
府衙沒辦法，只能發佈海捕文書，希望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刑部尚書心想，如今這羣山匪被全部殺光，也算是除掉了朝廷的一個心腹大患。
只是付出的代價比較慘重罷了。
這話他不敢說，只敢在心裏默默地感慨。
皇帝的食指輕輕敲打桌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他緩緩地開口問道。
“那羣山匪怎麼會找上太子？又爲何會知道太子的行蹤？”
刑部尚書如實回答。
“山匪襲擊太子的時候，林良媛也在現場。
她說那羣山匪的一家老小全被殺了，他們以爲是太子派人動的手，於是便不顧一切地來找太子報仇。
太子的行蹤並不是什麼祕密，只需要稍加打聽就能知道。”
皇帝問道：“那羣山匪的家人是被誰給殺的？”
刑部尚書：“已經派人去調查了，目前還沒有確切的結果。”
皇帝冷冷地道。
“繼續查。”
“喏。”
待刑部尚書離開後，皇后從屏風後走出來。
皇帝命人將那一疊口供遞給她，緩緩說道。
“剛纔你都聽到了吧，就目前查到的線索來看，此事跟昭王無關。”
皇后迅速看完所有的口供，秀眉緊蹙，顯然是對這個調查結果非常不滿。
“太子沒有命人去殺害那些山匪的家人。
肯定是有人殺了山匪的一家老小後，再想辦法嫁禍給了太子，藉此引得山匪去襲擊刺殺太子。
能做這一切的人只有昭王！”
皇帝平靜反問：“你有證據嗎？”
皇后：“只要將昭王和他身邊的人全部抓起來，嚴刑拷問，肯定能找到證據。”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
“沒有罪證就隨便抓捕朝廷重臣，此非明君所爲。”
皇后不在乎什麼明君不明君的，此時在她心裏，沒什麼比報仇更重要。
她上前一步，用發紅的眼眶盯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說道。
“妾身知道您偏愛昭王，可此事關乎到太子被殺的真相，您身爲太子的父親，不該爲他討回一個公道嗎？”
左吉出言提醒：“皇后娘娘，請注意您跟聖人說話的語氣。”
按理說帝后說話，旁人是沒有插話的資格的。
但對於左吉的出言，皇帝並未訓斥。
這足以說明皇帝是默認了左吉的話。
皇后的臉色有些難看。
她蹙眉斥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左吉也沒生氣，只是無奈地笑了下，不疾不徐地勸慰道。
“奴婢知道您因爲太子殿下去世的事情而悲傷。
其實聖人心裏的悲傷並不比您少，您實在沒必要因此而遷怒於聖人。
說句不中聽的話，逝者已逝，活着的人還得過下去。”
歷史上太子意外去世的例子不在少數，也沒見過哪個朝代因爲太子沒了，就把整個朝堂都攪得天翻地覆。
畢竟皇帝的兒子又不止太子一個。
沒了這個太子，還能再立下一個。
皇后去看皇帝，卻見皇帝沉默不語。
她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態度。
她忽然就笑出了聲，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
“陛下有多個孩子，可妾身只有澄兒一個孩子，他就是妾身的命根子。
如今他被殺了，妾身的心也跟着一塊死了。”
說完她便不再看皇帝一眼，轉過身去，失魂落魄地走了。
皇帝閉上了眼睛。
含章殿內陷入寂靜。
左吉想要安慰皇帝，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良久，他才聽到皇帝仿若夢話般呢喃了句。
“這都是報應……”
左吉聽得心頭一跳，趕忙低下頭去，裝做自己什麼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