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敬聽到士兵的話，緩緩地轉過頭看着楚寧，他不怕楚寧說謊，在皇宮這麼多年，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軍功文書沒看到過。
楚寧這份文書，是他看到過最真實，也是最謙虛的一份，如果說裏邊有造假成分，那肯定是不得已爲之，如果這份清單有人質疑，他自己就會打上門去！
他這次不怕得罪人了，如果有人質疑，他就跟那些之一的人徹底撕破臉！
“成大人，大家都是自願把首級記到陣亡兄弟的名下的，不然他們雖然有朝廷的撫卹，但是要少得不少東西！”士兵都快急哭了。
他不停地跟成敬解釋道，希望能挽回自己剛剛‘說錯的話’。
“沒你什麼事，你回去吧。”楚寧對着那個士兵說道。
那個士兵雖然很忐忑，但是楚寧這麼說了，他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他也是一片好心，許多將士爲了讓戰死的同袍能有個好的歸宿，把自己的戰功給了他們，都是自願的，反正不是虛報，又都是一片好心，我就沒管。”楚寧看似無意地解釋道。
成敬頓時對這些將士肅然起敬起來，他這段時間的經歷告訴他，明軍雖然兇悍，雖然戰力強悍，但是在萬馬軍中能保住命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更不要說斬獲首級了，以前覺得萬馬軍中斬上將首級這種事，對於常年在戰場上廝殺漢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現在看來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這幾天下來，如果不是將士們奮力保護，成敬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而那些戰士，自然更是對着就這麼輕易地將自己獲得的斬獲，送了出去，沒有人強迫，全都是心甘情願！
這種事一旦強迫了，肯定就是一場大事件！
這次算是徹底顛覆了成敬對軍人的認知，以前他是文官的時候，對武將素來是瞧不起的，後來進宮之後，雖然心思淡了，但對武將們還是多多少少有些成見。
這次算是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我早就說過，應該讓那些坐在朝堂上的大員們出來看看，到戰場上看看，只有自己經歷過，他們才知道大明的將士有多麼的不容易！
可是這件事推行起來，簡直比變法和軍改還要難！你看看，出來當初和陛下從宣府殺出來的曹鼐等人，有幾個文官是真心關心這些邊疆的戰士的！
可是就曹鼐他們幾個能幹什麼，能起到什麼作用，就算他們協助軍改，都被說成是我楚寧一黨！
他們難道就對自己的朝廷，對自己的國家這麼沒有信心，還是說他們將所有都當成了心懷不軌的野心家！
不是我楚寧吹，如果我楚寧想，就算離開大明千萬裏，我一樣可以帶人殺回大明，我一樣可以做到他們擔心的事，一羣井底之蛙，只知道故步自封地杞人憂天。
甚至許多京營的將士，對邊疆的將士也充滿了不理解，這也是我爲什麼強行推動輪換戍邊的原因！
現在你看看，有幾個真正領兵的將領還會質疑朝廷對邊疆的政策傾斜，只是那些文官，一直以爲自己是勞智者，是治人的人，不屑於到苦寒之地去！
他們只關心邊疆戰士每年多花了朝廷多少銀子，沒人關心這些戰士爲了大明的安穩付出了什麼！”楚寧說着說着竟然有一行清淚順着臉頰留了下來。
“侯爺！”此時，六百大明的將士齊刷刷跪倒在楚寧跟前。
楚寧說出了他們想說，卻說不出來的心裏話，楚寧理解他們，楚寧知道軍人的苦，知道邊疆將士們的苦。
以楚寧今時今日的地位，完全可以不必在乎這些，他完全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京城，過着他一直嚮往的閒雲野鶴的生活。
他完全可以不管他們這些廝殺漢，沒人會多說一個不字！他爲大明，爲大明軍人做的已經夠多了。
在楚寧出現之前，他們這些人就是被所任瞧不起，鄙視的廝殺漢，是大明安定的毒瘤，可是楚寧的出現，不僅給了他們不同選擇的機會。
更是將他們的地位提高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所有人都感念楚寧的好，所有大明的軍人都記着楚寧的這份情。
雖然楚寧從來沒有對他們要求過任何一件事，但是他們都知道，那是因爲朝中對楚寧的猜忌，是楚寧怕給他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這些好處，被收回去！
成敬徹底被震驚到了，他不是震驚將士們對楚寧的尊敬，設身處地的想，如果他是大明軍中的一員，他也會被楚寧所感動。
他震驚的是楚寧的話，楚寧說出來的話，如果傳回京城，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楚寧的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到了極點！
可是楚寧就這麼說了，成敬甚至下意識地想四周看了看，似乎是在替楚寧思考怎麼保密，比如把聽到這些話的人都滅口了！
這種事成敬做過，而且沒少做，皇宮大內，沒有這份狠辣，能活下來幾乎就是奢望！
他看向四周的時候，將士們同時也在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意思竟然驚人的一致！
成敬明白了，將士們雖然最笨，但是心明！
他們也知道楚寧剛剛的話裏有些東西是不能被外人聽到的，在他們看來，在場的這些人中，就他一個外人！
也就是說，如果楚寧不出手攔着，那他成敬下一刻就會被這些將士們給滅口！
就算不是當場滅口，在這茫茫草原上，數萬韃靼大軍的包圍中，滅他成敬這樣一個人的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行了，都起來吧，老子又不造反，你們搞那麼多幹嘛，這些話就是在朝堂上，老子一樣敢說，別整天自欺欺人，好心辦壞事了。
成敬是什麼人，我比你們清楚，所以不要杞人憂天了，今後成敬就跟在我身邊，要是少一根頭髮，我扒了你們的皮！”楚寧對着衆將士說道。
果然，隨着楚寧的話說完，現場的那種壓抑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不過還是有不少戰士有些擔心，有些人更是惡狠狠地瞪着成敬，威脅的意味就差揪着成敬的領子說要保密了。
成敬相信，只要他有一絲反抗，或者流露出哪怕一點點泄密的意思，他的下場一定很慘很慘！
要知道，這些人都是京營出身，許多還是皇宮大內的侍衛，皇宮侍衛原本就是在京營中選拔的戰功卓著，身家清白的將士充當的。
所以，他們雖然不敢對朱祁鎮父子怎麼樣，但是成敬這種宦官太監，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螻蟻罷了！
雖然成敬知道自己不會泄露什麼，但是，還是被將士們的行爲給嚇得不輕！
“侯爺！”就在這時，一個士兵急匆匆地來到楚寧跟前，跳下戰馬，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