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
有着紀寶瓶面孔的女子坐在牀頭。
懷抱小冰雪,微低着頭,伸出一根手指頭逗弄着她。
口中輕言輕語,眉眼帶笑,蘊着惆悵。
說來也怪,被她抱着的小冰雪,不哭也不鬧。
一雙黑白分明乾淨到極點的大眼睛似帶着好奇,也在目不轉睛望着,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在說着什麼。
這樣的場面,本該令人溫馨。
可無論夏天還是葉輕柔,皆充滿了緊張。
全都目不轉睛盯着女子。
哪怕是方香和小花兩個小姑娘,也靠在了房間的一個角落中,靜靜站着,看着。
許久之後,她將小冰雪還給了葉輕柔。
夏天重重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立即又變得緊張起來。
只見她轉目看向角落中的方香和小花,招了招手,輕笑道,“兩個小姑娘,過來我看一看。”
夏天的拳頭猛地攥緊,強迫壓下心中的怒意,儘量讓聲音平靜刻緩。
“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只是想看一看兩個小姑娘。”
‘紀寶瓶’擡眼看向夏天,眉頭微蹙,“我不明白,你爲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
夏天道,“因爲我無法分辨是你敵人還是朋友。”
“呵。”
她輕笑起來,聲音之中透着絲絲異樣,“我們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
頓了頓,又道,“可你爲何不多動一動腦子,我若動手的話,誰能攔得住?
你嗎?
既然這樣,一會我給你個動手的機會。”
夏天剛要說話,對方擺擺手。
“而且,你也不應該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我且問你,你自從回國之後,見過多少次紀寶瓶?”
夏天眉頭大皺。
有些不明所以。
對方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不是恢復本來面貌的紀寶瓶,就是穿着白衣,白紗遮面的情形,你見過幾次。”
“十數次。”
夏天並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對方再次輕笑,聲音之中透着些許古怪。
“十數次……你確定那十數次,都是紀寶瓶嗎?”
嗯?
夏天當即怔然,轉而流露震驚之色。
“第一次在歸山陵園,是我。”
她流露笑意,欣賞着夏天臉上驚訝之色,又道,“那次在古家,也是我……”愕然聽到這句話,夏天呆愣當場。
腦海中的念頭更是在一瞬間快速流轉開來。
“所以我不明白,你爲何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只因戈乾爲我做事嗎?”
也不等夏天開口,她繼續笑着衝小花和方香招了招手。
兩個小姑娘仍然沒有動。
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夏天。
夏天猛地回過神,強行讓自己擠出笑容,衝她們點了點頭。
這一刻的夏天,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憤怒和無力。
哪怕對方沒有敵意,不會傷害這裏的人……形勢比人強。
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他連拼命都做不到。
不得不退讓!這時,方香與小花已經小心翼翼走至了對方面前。
她笑着打量兩個姑娘,“你們一個叫方香,一個叫小花,對吧。”
方香和小花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不要害怕,我又不喫人,你們就那麼害怕我嗎?”
她的聲音輕緩,眼神似長輩一般。
兩個姑娘依舊不說話,目光怯怯,小心翼翼。
“唉。”
她嘆息一聲,眼眸深處閃現一抹失落。
隨即笑道,“你們是兩個好姑娘。
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說罷之後,緩緩站起,向外走去。
在和夏天錯身而過時,身形略顯一滯,“想要與我動手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時間地點你來定。”
夏天直視着她,淡淡道,“如果你特意前來是爲了警告我,你贏了。”
對方笑了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說道,“夏天,記住這種感覺,你還不夠強大,連親人保護不了,今天是我,若換做別人,以她們來做威脅,逼你入局,你會如何?”
夏天沉默不語。
無話可說,也無言以對。
“所以,儘快強大起來吧,不要在浪費時間了,一旦風暴形成,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我不讓你入局,是在爲你爭取時間。
好好想一想吧。”
說完這句話,不再停留,大步離去。
直至關門聲響起,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夏天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短短時間,他整個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溼透了。
但夏天仍然流露出了笑容,故作輕鬆道,“沒事了,沒事了。
方香,小花,剛纔那個人……其實是我的一個長輩,以前幫過我,但我和她有些矛盾,沒嚇着你們吧。”
“沒有。”
兩個姑娘異常懂事搖頭,齊齊應聲。
“哈哈,那就好,唉,其實是我想多了。”
夏天儘量讓氛圍輕鬆,走至葉輕柔近前,伸出雙手接過小冰雪,低頭道,“小冰雪,看這裏……”“爹——爹!”
小冰雪使出了喫奶勁,降四聲的語氣喊出爹爹兩個字,頓時讓夏天歡樂淺笑。
方香和小花也跟着笑了起來。
葉輕柔雖然也在笑,只是眼眸深處時不時閃現一抹擔憂。
“別忘心裏去。”
夏天擡起頭瞟了她一眼,繼續低頭逗弄小冰雪,說道,“她以前的確幫過我數次,只是我一直把她當成紀寶瓶了。”
“她究竟是什麼人?”
葉輕柔問道。
“不知道。”
夏天搖搖頭,“目前還難辨敵友,看外界局勢變化吧。”
又待了片刻,夏天領着小花和方香離開了葉家。
黑衣女子出現,雖然沒有威脅夏天,也沒有動手,但是帶給他很大的觸動。
比之以往任何一次的觸動都要大。
沒有陰謀,甚至也不是陽謀。
就這樣堂堂正正出現,就讓你無力。
然而夏天沒想到的是,就在他離開不久,女子竟然去而復返。
重新來到了葉輕柔的房間。
看着葉輕柔一臉戒備的模樣,她笑了笑,“剛纔我想了許久,決定還是告訴你一些事。”
葉輕柔將小冰雪放在牀上,擋在前面,“什麼事。”
“小丫頭,無需緊張。”
她笑着走來,“讓我想一想,那時候你是八歲還是九歲,應該是記事了,我記得當時給你治病的時候,你看到我的真實相貌,對吧。”
聞言。
葉輕柔先是一怔,轉而錯愕,而後臉色驟變,驚駭到了極點。
“你,你……你……”如同之前的一幕重演。
女子彷彿惡作劇一般,欣賞着葉輕柔臉上不斷變化着的表情。
“沒錯,當年救你的,不是紀寶瓶,而是我。”
葉輕柔呆呆望着她,腦海中一片空白,更加混亂。
唰。
這時,對方伸手至耳後,橫向一撫。
手中出現了一掌透明薄如蟬翼的面具。
她露出了真實相貌,輕笑着道,“仔細看一看,想起來了嗎?”
這張臉,不僅不是滿臉皺紋的樣子,相反,沒有一絲老態,就似三十餘歲的美麗女子。
尤其她的一雙眉毛,如同兩把細劍,筆直而濃密,雙眸深邃似淵海,仿似能洞悉一切。
按理說,一個女人生有這樣的劍眉,會影響整體觀感。
但是出現在這張臉上,卻是恰到好處。
女子的嘴角上方,有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嘴角兩旁,則是兩個淺淺的梨渦。
任誰見到這張臉,都會生出一種感覺。
大氣、剛烈;卻又不失女子該有的輕柔。
哪怕身爲女子的葉輕柔,此刻也有些失神。
她的腦海之中,不由想起了《洛神賦》中的幾句話。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血……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綠波。
這種感覺,不僅僅是這樣容顏,而是與她整體氣質相合。
世間,竟然真的有這樣的人。
胡思亂想之極,女子又吐出了一句話。
“如果我說……我是夏天的母親夏九幽,不知你相不相信……”轟!接二連三的衝擊,累積成了一顆威力極大的語言炸彈,直接在葉輕柔的腦海中爆炸開來。
炸的她臉色大變,呆若木雞,眼睛瞪圓,嘴巴張大,心中思緒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