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說過過程之中，紀寶瓶並未打斷。
也未插言。
甚至在夏天說完之後，她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許久。
她擡眼瞟了一眼夏天，隨即又扭頭看向身旁如同乖乖女的姜洛神。
“洛神，你去外面逛街去吧。”
姜洛神一呆。
紀寶瓶立即又道，“你剛入至聖，所以關於蛻凡方面的論道，你最好還是不要聽。”
未等姜洛神開口，夏天的臉上立即流露尷尬之色，“紀姨，要不我改天再來拜訪……”他曾是天庭的一員，知道內部有多忙碌。
天庭成員能回家休息幾天其實很不容易。
“不用。”
姜洛神站了起來，衝着夏天笑了笑，“如果你不來的話，我也要回去了。”
說罷，衝夏天做出一個加油的動作，而後對紀寶瓶道，“媽，那我走了。”
“去吧。
一切小心點。”
“嗯。”
姜洛神應聲，再次衝夏天眨了眨眼睛，轉身離去了。
夏天仍然有些尷尬與歉然。
“洛神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主見。”
紀寶瓶嘆了一口氣，旋即道，“否則的話，我說什麼都不會讓她跟你在一起。”
夏天張了張嘴，想說我們現在也沒在一起……可轉念一想，如果自己敢這樣說，說不定真的會被暴打一頓。
而且顯得自己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渣感。
“我管不了她的選擇，但是，希望你能對她好一點。”
說起這個，紀寶瓶臉上又涌現一絲不忿。
她紀寶瓶是什麼人。
她丈夫姜獨行當年又是什麼人。
若論身份地位，比之長安李家不知強了多少倍。
可偏偏其中的陰差陽錯，讓紀寶瓶頗爲憋屈。
“好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爲止。”
她也不得夏天迴應，話鋒一轉，“那個黑衣女人給你指的兩條路是對的。”
頓了頓，又道，“其實當初我也有想過暗示你，讓你參悟那一刀，將來對你成爲蛻凡高手有很大的幫助，但是，你那時候晉升洞虛沒多久，若是告訴你的話，是我怕你冒進。”
說到這裏，她略顯不滿道，“既然你已經觸摸到了蛻凡，那你就不應該接受戈乾的挑戰，而是該繼續靜下心來……嗯？”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她直視着夏天，“你想通過一場酣暢淋漓的生死對決來成爲蛻凡？”
夏天點了點頭，“沒錯。
蛻凡本質是精氣神方面的無漏，可在我看來，其實就是一種意識形態上的圓滿，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普通人或許很難理解這種感覺，但我們古武者大多能對自身有一種精神方面的直覺。”
說着，夏天停頓了一下，“無漏，不僅表現外在方面，單獨拿出來，所謂‘精’外在就是煉五臟，腎脾爲重，‘氣’的外在就是內息，而‘神’指的都是精神和意志，卻是最難捕捉。”
紀寶瓶眼中流露讚賞之色，“不錯，你能這麼快理解，很不錯，其實這也是大多數古武者的共識，其實精氣神外在做到無漏，並不算難，關鍵是內在，需要一種意識形態上的自己內心的認可，你剛纔說的不是認可，而是圓滿，我認爲更加貼切。”
紀寶瓶似乎也來了興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此外，還有一種說法，精氣神無漏，其實就是心境方面的大圓滿。”
“心境？”
夏天眼睛一亮。
“對。”
紀寶瓶放下茶杯，“我們華夏古武傳承至今，一直都很重視心境方面的修煉，可偏偏心境的修煉，並沒有指定的道路。”
“你也知道，在心境方面分爲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名爲空靈之境，這種境界之下，無我無物無它，更容易讓人在戰鬥中臨場突破，第二階段名爲合道之境，合道便是讓空靈之境的無我無物無他重新歸來，卻又不屬於自身，這種心境之下，可以讓人在參悟和體悟方面，更加通透，至於第三個階段，就是天人合一了。”
紀寶瓶笑了笑，“你有過數次天人合一的經歷，應該明白那是怎樣一種體悟，我就不復述了。
尋常而言，古武者多年苦練之下，很容易能夠做到空靈之境，但是合道之境，卻並不是苦練能夠達到了，人的經歷、心態、沉澱、以及戰鬥天賦、乃至世俗百態等諸多因素都很重要。”
或許是激發了紀寶瓶好爲人師的屬性，她的話又偏離了軌道，“那些古武世家，古武門派，爲何要派弟子入世歷練？
其實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便是爲了戰鬥，一個古武者或古武門派閉門造車，哪怕他空有洞虛境界，若遇到生死搏殺的話，甚至會被至罡殺死，會戰鬥能戰鬥的古武者，和那些空有境界的古武者，差距很大，第二個原因，便是增加經歷和閱歷，讓他們進行心境方面的修煉……”她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最後意猶未盡道，“簡單說，對於我們古武者而言，心境非常重要，很多東西，只有經歷了才知道，才明白，纔會懂和了解。”
夏天問道，“您的意思是，心境上的大圓滿，難道是天人合一？”
“不是天人合一。”
紀寶瓶搖頭否定，且給出了答案，“是合道之境的大圓滿，你有過合道之境的經歷和體悟嗎？”
夏天一愣，搖搖頭，“沒有。”
“是啊，這就是心境修煉的艱難之處，雖然被我們分爲了三個階段，但這三個階段並沒有高下之分，他們是並列存在的，就比如一些苦修的道士和常年坐禪的和尚，他們能輕而易舉達到空靈之境，甚至偶爾靈光一閃，說不定直接體悟天人合一。”
紀寶瓶嘆了口氣，“合道之境外在表現乃是心與意合，意與氣和，氣與神合，這些我們能夠做到，難就難在其內在表現，將這種狀態與己身區分開來，獨立開來，也就是讓那種無我無物無他意識重新歸來，卻又不屬於自身。”
沉吟一下，她眉頭微微凝蹙，“如果舉一個例子的話，就像是用另一種屬於自己又別於自己的目光，來審視自身，查缺補漏，看自身精氣神是否達到了圓滿。”
夏天也皺起了眉頭，“就像是我們的意識剝離了所有的情感，以一種絕對冷漠與冷靜、以及絕對中立的姿態，高高在上看自己？”
“對，你的天賦果然是極好的，這麼快就能理解了，就是這種感覺。”
紀寶瓶眼睛中的讚賞分外濃郁。
但夏天卻是低眉垂目，眼眸深處閃過一抹異樣。
不是他天賦好。
而是他曾經有過一次類似的體會，且非常之深刻。
那是在異度空間中，另外三大神物破碎之後，他的腦海中多出了許多繁雜晦澀的手印。
這些手印如同印訣，又似符文符號。
他當時以雙手練了一遍，之後整個人便脫虛了。
而且整個身體從內而外的無處不難受。
但是練的過程之中，他有過這種剝離自己意識，以旁觀者角度看待自身的體會。
思緒間，紀寶瓶笑道，“那個黑衣人說的沒錯，古時候的蛻凡與我們當世的蛻凡不同，僅僅是天人合一這一心境，就少有人能夠達到，所以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儘量讓合道之境變得圓滿，但縱是如此，也難如登天，並不是說，有過一次心靈上的合道，就能圓滿，就能讓精氣神無漏了，還需要一定的際遇……”說到這裏，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差點忘記了，有一個傢伙對合道的心境有着很深的研究，若你能遇到他的話……”說着說着，紀寶瓶變得有些猶豫，但最終仍然說道，“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去一趟耳家，向耳家詢問一個人的下落，那個叫啓明道人。”
“啓明道人？”
夏天愣住了。
嗯？
紀寶瓶眼眸一閃，“你認識他？”
……就在夏天與紀寶瓶論道之時，京城某個四合院內，同樣有人在對話。
對話的雙方，是柳河山與夏銘。
“夏老哥，你有沒有感覺到，大人這次回來變了許多，變得捉摸不定，更加可怕了。”
柳河山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態問道。
夏銘沉默着。
十幾秒後，他點了點頭，“大人曾被囚禁，據說受了很多苦，性格有所改變也是難免的。”
“也許吧。”
柳河山笑了笑，問道，“大人說他曾被換了頭顱，你相信麼？”
“我信不信有什麼關係。”
夏銘無所謂道，“退一萬步講，這件事的真假對我們來說更沒什麼關係。”
“那倒也是。”
柳河山苦笑一聲，“我們兩個就是兩條狗，主人何必在意狗的想法呢，不過……夏老哥，我感覺到夏天對你的殺意很大，這次大人派你出去，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聞言。
夏銘臉色一變，隨即道，“不勞費心。”
他顯得不耐，深深看了一眼柳河山，轉身大步離去。
直至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柳河山才吐出一口悶氣。
緩緩走至門前。
臉色變得陰晴不定。
好半晌。
他拿出手機，發出一條信息。
“今夜十二點，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