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乾臉上的神色，多多少少也有些複雜。
他望着夏天，嘴角勾起的弧度，看似在微笑，實則是譏誚與自嘲。
“鬼谷子賭對了，賭我沒有趁機殺你，甚至賭我出手幫你。”
頓了頓，凝視夏天，“我不想知道你領悟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鬼谷子算天算地，又與我何干，走吧，我送你出去。”
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夏天目光復雜。
走了幾步之後，最終沒有忍住，輕聲問道，“前輩，你有想過去外面看看嗎。”
嗯？
前走着的戈乾身形一滯，猛地轉身，目光灼灼似刀鋒一般犀利。
夏天很坦然與他對視。
許久。
戈乾道，“我現在有點好奇了，你從那石碑之中得到了什麼。”
夏天沉默，不語。
戈乾又道，“千百年過去了，我族人已經與你們的世界徹底融合，他們的後人……還算我的族人嗎？”
說到這裏，他重新轉過身，望着視野中的大好河山，近乎呢喃，“出去又有何用，這裏纔是我的家鄉啊。”
夏天張開嘴，欲言又止。
背對着的戈乾，背影看起來分外的蕭條與落寞，他並未回頭，卻是擺了擺手。
“我時日本就無多，即便出去也無用，用你們世界的話來講，落葉歸根，這裏纔是我最好的歸宿，走吧。”
話落，大步流星。
夏天沉默下來，不再多言。
他們重新回到了一望無際的花海之中。
隨後，戈乾領着夏天再次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一個通道。
“那片花海，是陣法的中樞之一，連接着許多地方。”
戈乾解釋了一句，進入通道。
夏天身後跟隨。
只是很快，他愣住了。
因爲他看到了柳河山。
但此刻的柳河山卻是渾身是血，手持着一把利劍，宛如瘋了一般四處亂劈亂砍。
口中更是哇哇大叫，且時不時的吐上一口鮮血。
他彷彿正在和一些看不見的敵人戰鬥，不斷大吼着，不斷出劍。
“他陷入了三層幻境，想要走出來……”戈乾面無表情，神色表情，“很難，九死一生，最好的結果，是變成一個瘋子。”
夏天挑了挑眉頭，“之前……”“呵。”
戈乾臉上勾起一抹譏誚，“我曾答應過他，若是能帶着你前來見我，我便送他一場機緣，我並未失信，他的確得到了一些好處，但我並沒有答應，讓他活着離開。”
頓了頓，又道，“況且，我也不能左右別人的生死，長生之路的本意，乃是磨練心境，達到圓滿，讓身心徹底融合，天人合一，但古往今來，真正做到的沒幾個。”
他彷彿能洞悉夏天心中所想，“至於你，自然與別人不同，事實上，每一個持有信物之人，在長生之路中都有一定的優待，否則的話，上次你便不可能輕易脫離幻境。”
夏天再次沉默。
對於柳河山的遭遇，他並不會同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際遇與緣法。
兩人一路走過，柳河山卻罔若未聞，甚至看不到他們兩人的存在，依舊在四處劈砍着。
“前輩，我是不是也在幻境之中？”
夏天似想到了什麼，當即問道。
“算，也不算。”
戈乾的答案棱棱兩可，“之前我已經說過，長生之路不要以固定思維來衡量，是陣法與破碎小世界的結合，印照心底之下，沒有人能分得清虛幻與現實，連我都不行。”
頓了頓，他似笑非笑，說出了一句令夏天毛骨悚然的話。
“也許我同樣是個瘋子，現在與你說話的我，也只是個虛幻，而我的真身或許還在某個地方……”夏天的臉色變了變。
很多東西無法去深思。
細思極恐。
夏天心下不由生出了敬畏之心。
不得不說，長生之路這種手段，哪怕是他也要連續被顛覆認知。
說話間，兩人穿行了通道，來到了一座完全由粗糙石頭建的石頭房間之中。
房間並不大，也未有任何裝飾。
唯有兩個深不見底的大洞。
其中一個洞口向外冒着滾滾黑霧，煞氣沖天，讓人心神顫抖。
而另外一個洞口，則恰恰相反，向外蒸騰着白色霧氣，給人一種無比濃郁的生機。
“看明白了嗎？”
戈乾的聲音傳來，“這是長生之路陣眼之一，這兩個天然的大洞，就是太極圖中的陰陽魚眼，若是圍繞兩者畫一個圈，就是一個天然的太極圖。”
夏天心下一凜，根本無法掩飾自身的震驚情緒。
“負陰而抱陽，負陽而抱陰。”
戈乾的聲音傳來，透着絲絲波動，“哪怕我看了二百年，每一次仍然心神激盪，這並非人力所爲，而是大自然的偉力，這個天然的太極圖有‘道’的神韻，當然，也十分危險。”
說話間，戈乾撿起地上一塊石頭，向着前方扔去。
就在進入兩個大洞十米範圍，白色與黑色的霧氣瘋狂流轉，只是一瞬間，便將石塊攪成了碎屑塵埃。
“鬼谷子的一切本領，都起始於八卦。”
戈乾的聲音傳來，“這也是他要求之一，若是有人能繼承他的衣鉢，讓我帶着過來看一看。”
頓了頓，他轉身望着夏天，“你之前的刀法，刀身上黑白二氣流轉，與眼前的太極圖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是，你那些太過粗糙，只有陰陽，沒有魚眼。”
夏天沉默着點了點頭，也俯身撿起一塊西瓜大小的石頭向前扔了出去。
兩個洞口前方的黑白二氣再次瘋狂流轉，緊接着形成了一道如劍芒的灰色匹練，一擊之下，石塊瞬間變成齏粉。
而在此期間，夏天睜大雙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
同時祭出一抹精神力，小心翼翼查探。
片刻後，他突然說道，“並不全是陰陽混合力量。”
戈乾眸光一閃，流露幾許讚賞，“對，其實是孤陰與孤陽成爲單極，但這樣的力量更可怕，哪怕是我也不敢輕易澤鋒。”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我的承諾已經完成，現在送你離開。”
話音落下，他單臂揚起，猛然虛空一抓一握。
“哧”讓人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兩個大洞前方的黑白二氣，彷彿受到了牽引一般，快速向着戈乾手中凝聚而來。
凝氣成劍！在夏天的認知之中，這是一種獨特的技法。
他就親眼看到君臨和搖光都能做到。
但不同的是，眼前的戈乾，卻是將黑白二氣凝聚到了手中，瞬間形成一把灰色大劍。
“我出一劍，當會破開幻境。”
戈乾單手持劍，望着夏天說道，“那些只陷入一層幻境的人，大概能醒來，但是陷入第二層幻境，雖然醒不來，但暫時也死不了，至於那些進入第三層幻境之人，就如柳河山，只能看造化了，當然，那些心志不堅的人，會當場死亡。”
不等夏天開口他冷喝一聲，一劍凌空劈出。
“破”夏天無法感知這一劍的威力。
因爲在戈乾劈出一劍的瞬間，他的視野之中，所有的一切景物便褪去了顏色。
然後破碎了開來。
他也並未聽到與看到，戈乾臉上流露出了一抹惆悵。
“小傢伙，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