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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三章 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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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想見見他。”孫全端起酒杯,輕輕與梅三難碰了一下:“那個人們口中說的何小天,那個殺得神庭心驚膽戰的何小天。”

    梅三難仰頭飲盡,輕聲問道:“看到之後,覺得如何?”

    “很開心,好久沒這麼開心了。”孫全哈哈笑着,給兩人再次滿上。

    紅酒見底,服務員眼尖得緊,又送上來一瓶。

    “可惜他喝不得酒,否則男人當飲白酒纔對。”孫全嘆道。

    “沒事,我代他一飲。”梅三難嘴角帶笑,喚來服務員,換上一瓶茅臺。

    “知己難尋、知己難尋,你知道麼,他做得每一個決定,我都喜歡。”孫全就着紅酒的高酒杯,開始倒着白酒。

    “你這樣,會讓我有危機感。”梅三難打趣道。

    “哈哈哈,古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不認同這一句話,但我認同這個層次。”孫全咂了一口杯中白酒,回味綿長:“若是我提前認識他,或許就沒有你的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梅三難端起酒杯。

    這是酒桌上的暗示,回答我了,方能飲這杯酒。

    “我要幹一件事,會死。”孫全深吸一口氣:“我不怕,一點兒都不怕。但我想在這之前,交些朋友、留些念想。”

    “何小天知道嗎?”梅三難皺眉。

    “他會知道的,很快就會知道了。”孫全似有醉意,竟是開始輕閉雙眼,自得其樂。

    這在酒桌上,是無禮之舉。但梅三難卻並不在意,她看得出來,孫全沒有說謊。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孫全以前是什麼樣,她不知道。但今天,至少這個人除了隱瞞外,沒有一句假話。

    “是生病?還是什麼?”梅三難問道。

    “宿命!”孫全擺了擺手,手掌在空中舞了個花兒。

    這是京劇的拈花指,而現在,卻像是他的黃泉花。

    “你想讓他,替你報仇嗎?”梅三難目光有些怒色:“你是喫準了他的性子?”

    “哈哈哈……哈哈哈……”孫全開始大笑。

    笑聲伴隨着淒涼,笑聲夾雜着悲哀。他笑得很猖狂,整個餐廳都被他的笑聲所吸引。

    “你都不知道我的敵人是誰!我孫全,何須他人假手?”

    下一刻,孫全站了起來,也不知是酒瘋、還是情緒壓抑。而最後那句話,他是用的唱腔。

    這是典型的京劇唱腔,先是吊嗓、後是嘎調,韻味頗足。

    唱到這裏,他竟是標標準準紮了一個京劇的板式,那是有板有眼,氣度不凡。

    “切,酒瘋子。”

    “太沒酒品了這人。”

    “算了,不管他,我們聊我們的。”

    餐廳內的衆人議論紛紛,皆是搖頭嗤笑。

    “你沒醉,何必如此?”梅三難一語道破。

    喝醉與否,她還是看得出來的。在何小天身邊,她隱去了光芒;但不代表她就是個花瓶。

    “你怎知我沒醉?”這一句依舊是唱出來的,不過轉瞬之間,孫全卻突然面露微笑,嚴肅道:“你太沒有情趣了,我小天兄弟苦矣!”

    梅三難:“……”

    孫全不待她話,自顧自道:“衆人皆醉我獨醒,衆人皆醒我獨醉。弟妹,你覺得我小天兄弟,是醒還是醉?”

    梅三難一時語塞,不知從何回答。

    “我與小天同醒,自然與他同醉。他醉了,我作爲兄弟爲何不醉?”孫全哈哈大笑。

    梅三難繼續沉默,這次並非沒有話語。

    而是,她感受到了這個人的悲涼。她看到了,這個人正在從反抗宿命、變到接受宿命。

    “我走了。”孫全站起身來,並沒有任何醉意。

    此刻,他彷彿比任何人都清醒。

    “轉告他,今日一別、還會相逢的。”孫全拋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走得很果決,很瀟灑。梅三難默默注視那個背影,心裏想:或許,這就是何小天想成爲的人吧。

    又或許,孫全想成爲何小天呢?

    她分不清楚,想不明白。身旁,是何小天醉意朦朧地倒在她的懷裏,時不時還哼唧一聲。

    ……

    次日清晨,何小天醒來,難得沒有出門。

    他默默坐在窗邊,俯瞰着整個城市,仰望着整片天空。

    視野太好,看什麼都是格局,反而看不出細緻的東西來。

    “小天。”梅三難輕輕坐在他的身旁。

    “他要死了。”何小天篤定道。

    “昨天……你聽到了?”梅三難詫異道。

    “你們昨天還聊過?”倒是何小天驚訝了半晌。

    梅三難原原本本把對話描述了一遍。

    “我看出來了,他的眼睛裏沒有希望,一點兒都沒有。”何小天言道:“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善於僞裝,卻在我面前沒有任何設防。”

    “你還看到了什麼?”梅三難問道。

    ”咔嚓!”何小天用力捏了捏拳頭:“我還看到了,解脫。”

    話音落下,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解脫,是個因果。人們只看到了死亡,沒有看到死亡的前章。

    那篇前章,叫做揹負。

    何小天不知道孫全到底揹負了什麼。

    他一直不願意去揹負任何東西,什麼蒼生、什麼天下,他儘自己所能去做些事情安慰自己就行了。

    但此刻,孫全的出現卻亂了他的心。

    他不知道孫全揹負了什麼,但他能猜到,必然是自己不願意去揹負的。

    一直以來,從來就沒有什麼悠閒。

    他的輕鬆,是因爲別人在爲他擔當。

    “小小,做完這個任務……”何小天突然說道:“我們回組織吧。”

    梅三難輕輕點了點頭,一雙含情目注視着他。

    “如果可以,我想讓他活下來。”何小天再道。

    梅三難默默看着他的眼睛,心比碎了還要疼。

    她看到了何小天的無助和脆弱,看到了何小天的掙扎和彷徨,以及深深的懊悔和自責。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對這個社會的詭譎和黑暗一無所知,卻做好了揹負一切的準備。

    那個笑容、那張無邪的臉,從此刻起消失了。

    是孫全故意如此,還是一次命運的玩笑?梅三難也分不清楚。

    但她昨晚聽到了,這個男人喝醉了,哭着說自己有罪、自己殺人了……

    那一刻,她知道何小天其實也在揹負着。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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