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寒沉沉的眼神裏帶着一絲焦急,眉頭蹙得更深。
明笙將信將疑地看着她,越看,心底那份熟悉的感覺就愈加明顯。
“你”明笙的脣抖動了一下。
餘寒拉開自己的高領毛衣,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項鍊,遞給了明笙。
很普通的銀項鍊,墜子的造型是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明笙後退了兩步,明眸大睜,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她小姨的項鍊。
是媽媽送給小姨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那是小姨離開家裏時,她們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她還記得,她那時年紀小,想跟小姨要這條鏈子帶,小姨笑着說,等你長大了,再給你戴。
所以她之前那熟悉的第六感,果真都沒有錯
“如果你信我的話,你就跟我來。”餘寒飛快地說了一句,越過明笙的身子,徑直往前走。
這種情況,怎麼可能不跟來。
明笙快步跟上餘寒,一前一後地從香山一號的後門出來,餘寒坐上了一輛紅色寶馬的車子,將副駕駛座的車門也開了起來。
明笙抿了抿脣,上了車,輕喊了一聲:“小姨”
餘寒的黑眸裏掠過一抹哀慼,低聲道:“你什麼也別問,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所以你真的是我小姨”明笙的眼中浮上了淚光。
餘寒有些僵硬的脣,微微地顫抖着,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原來你還活在這世界上,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明笙忍不住就熱淚盈眶。
餘寒餘寒,和徐棠兩個字。
連尾音都是那般的相似。
她顧不上分析徐棠說的那些話,也顧不上想陸澤丞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小姨還活着,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媽媽如果在,一定會很開心的”明笙喃喃地說着。
徐棠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胸口卻劇烈地起伏了兩下,眉眼裏,是化不開的濃愁。
書房裏。
陸澤丞提起毛筆,看着花瓶上插着的那一束海棠花,無心再寫字,將筆重新又擱在了硯臺上。
書房的門被人敲了兩聲。
他剛說完“進來”,門口的人就已經閃身進入,低沉道:“陸先生,餘祕書載着顧小姐下山了。”
“哦。”陸澤丞輕輕捏了下眉心。
“我們要把車子攔下來麼”
“不用。繼續跟着就好。”陸澤丞擺了擺手,道,“她不會做傷害那個女孩的事。”
對面的人,喉頭翻滾了一下,又道:“陸先生,餘祕書最近去過一次kingdo我們真的不直接順藤摸瓜,把kingdo查封了麼”
“先等等。”陸澤丞蹙着眉說。
“可是”那人遲疑後,又道,“陸先生,現在再不動,對方有可能最後來個徹底的金蟬脫殼。而且,選舉在即,我們這一次一定能殺個出其不意。”
“現在動手,沈家,洗不清嫌疑。”陸澤丞淡淡地說着,眼底卻是一片深意。
動得越快,越容易被人認爲是挾私報復。
現在一動,就着了嚴梟的道了。“陸先生,我們爲了這一天,佈局很久了,有些必要的犧牲,是應該的。沈家如今被人設了局中局,鐵定是翻不了身的。如果要救沈家,可能就無法查封真正的kingdo。只要能擊垮嚴家,對我們來說
”那人急切地說道,看着陸澤丞沉默的臉色,終於還是將後半句“百利而無一害”給收了回去,點頭,默默退出。
門口卻響起了輕輕的咳嗽聲。
陸澤丞低嘆一口氣,道:“小妹,偷聽人說話,不是一個好習慣。”
一個穿着一身素黑的女子走了進來,她四十出頭的模樣,體態保持得極好,但一張肅淡至極的臉,卻極能看出年紀。
“你開着門,不就是想我聽到你們的對話麼”陸華瀅脣角一勾,冷嘲道,“大哥,你爲了那個女人,又要犧牲一次陸家麼”
陸澤丞目光幽幽地看着這個僅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道:“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今天,那個女孩子來找你了,不是麼我看到了。”陸華瀅淡淡道,“和她媽媽長得真是像,可能那顆利用人的心也是一樣的吧。”
“你夠了。”陸澤丞輕叱了一聲,“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徐槿不是那種人。”陸華瀅走近兩步,蹙着眉道:“呵。她不是那種人,當年爲了擴張徐氏,不惜周旋在你們幾個男人中間,踩着你這個傻子拿了各種特權最後你出事以後她卻嫁人生子,讓你險些身陷囹圄,她卻沒回頭看你一
眼。
她不是那種女人,是哪種女人
還有那個餘寒,究竟是什麼人,你就這樣留在身邊十幾年,就因爲她和徐槿有一雙很像的眼睛
如今好了,徐槿的女兒居然還不知廉恥地來找你幫忙,幫誰的忙幫沈家。這些年,沈家對我們陸家可有半分好過”
“別的我就不多做解釋了。”陸澤丞垂下眸子,道,“但是你不要因爲沈灃當年退你的婚約,就對他耿耿於懷一輩子。那件事,要怪也是怪兩個老爺子封建保守,訂什麼娃娃親。”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一般,刺進陸華瀅的心,她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不許再同我提那個傻子”
她拍得很重,白皙的手掌一下變得通紅。
陸澤丞看着她手指上的薄繭,垂下眉眼,聲音寬和了許多:“小妹,你這般,到底是讓我救還是不救他”
陸華瀅垂眸,就看到宣紙上,是一個力透紙背的“沈”字,眼底的幽怨不由變得更深。
她跟沈灃,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過了吧。
上回,一不小心在電視裏看到,她就把電視給砸了。
兄長知道了。就把香山一號裏所有的電視都搬走了。
這二十年,她離羣索居,不願再想起他。
可偏偏,這回是他出了事。
“救他。他”陸華瀅將那張宣紙緊緊地揉做一團,道,“他,只有我能殺。”
陸華瀅捏着紙團,恨恨地離開。
大哥開着門,不就是想要聽她這麼一個答案麼
陸澤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跌坐在自己的紅檀椅上,目光緲遠地看向了窗外。
怎麼所有人都不信他會救沈灃。
他佈局謀劃了這麼多年,如今身邊,卻真的覺得無一人可用,無一人可信。
窗臺的雪,尚未消融。陸澤丞望着積雪,惆悵地笑了笑,腦海裏,倒是浮現出了一個年輕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