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至少可以給你一個家
邵鈞庭的眼神沉了一下,爲什麼對她這麼好
那一點點若有似無的情愫徘徊在心底,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真要說起來
他真正第一次見到她,其實是在十年前他三哥的葬禮上。那件案子一直在調查,他在看守所裏待了很久,連參加三哥的葬禮都是邵家運用特權讓他特意出來了一天。
滿臉的鬍渣一臉的戾氣,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殺人犯,避之不及。江城所有的大戶人家都來了葬禮,但沒有一個人同他說話,看着三哥安靜地躺在那裏,他強忍着沒有落淚,到了空無一人的後山,才終於蹲下身子,紅了眼眶。
就是那天,遇見了她。那時候她又瘦又小,卻一點兒也不怕他,走過來,反倒摸了摸他的頭:“大哥哥,你不要哭啦。你哭是因爲你家裏人上了天堂嗎我媽媽也是前兩年就上了天堂。”
“你不怕我”他問道。
小姑娘睜着烏黑溜圓的眼睛,道:“你都哭了,我爲什麼要怕你”
那是他三個月以來第一次露出了淡淡又酸澀的笑容,滿臉的胡茬看過去有些嚇人,特意扭過了頭。
小姑娘擰着眉,疑惑地問:“我要叫你叔叔還是要叫你哥哥你姓邵對不對,我剛剛看到你了。”
“對,你多大”倒是挺聰明的小姑娘。
“十歲。”
“叫哥哥吧。”
“鬍子多的,是不是應該叫叔叔啊”小姑娘有點疑惑。
“叫哥哥吧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麼”大九歲而已,實在不想做叔叔。
“明笙,我叫顧明笙。”小姑娘露出甜甜的笑容,從小包包裏掏出了一把松仁糖塞在他手裏,“你別哭啦,還想哭的話,就喫顆糖吧。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說得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
他捻開糖紙,拿起一顆扔進了嘴裏,甜絲絲的,但心裏好像確實沒有那麼澀了。
小姑娘眨眨眼,說:“再見啦,邵叔叔。”
還是堅持喊他叔叔。
那天以後,他又回了看守所。那一把松仁糖他隔一段時間喫一顆,居然陸陸續續吃了幾個月,直到從那裏出來,飛去了美國。
兩年前,居然又遇見了她,她被人丟在他的牀上,混混沌沌的,當嬰兒般的皎潔、少女的清純與女人的嬌媚幾種氣質混雜在一起時,就是讓男人最欲罷不能的狀態。
那天他在最後關頭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因爲她安靜的模樣,太過無辜。
他不忍心,將她送了回去,抹去了一切痕跡。再見面時,她成爲了他侄子的女朋友,本以爲他們應該不會再有關聯,但他怎麼就闖入了她生命中的每一次意外呢
之前的出手相助,有感念,有不忍,也摻雜着一絲逗弄。
但剛剛那一瞬,他確切地知道,自己動心了,男人對女人的動心。
“爲什麼”明笙見他發呆,低低地又問了一聲
邵鈞庭收起心思,一雙黑眸裏毫無情緒:“因爲你像小狗吧。”
明笙
眼裏閃過一絲不自知的澀意,垂下頭,看着自己溼漉漉的身子,不由自嘲道:“還真的像喪家之犬。”
“不是喪家之犬。是流浪狗。”
喪家犬和流浪狗,好像差不多的屬性,明笙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解釋這個。
邵鈞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喪家犬毫無鬥志。流浪狗還可再戰。”
“十年前,我離開家裏,也是一條流浪狗。”他補充道。
無限的黑暗之中,只有她給的一小簇微光。
明笙有些錯愕,他指的是他十年前去美國白手起家的日子吧,他當時離開邵家也像她今天這麼的悲慘嗎他像撿小流浪狗一樣撿了她,是因爲共鳴嗎
邵鈞庭丟了一顆糖給她,眸子裏有一種諱莫如深的情緒在暗涌:“我至少可以給你一個家。”
明笙望着掌心裏的那顆糖發了一會兒呆,擡頭時,邵鈞庭已經離開了。
她拆開糖紙,將糖塞進嘴裏,是松仁糖,甜甜的帶着一點淡淡的松柏香。
明笙愣了愣,突然就明白他口腔裏那清冽的松香是哪裏來的。不過,一個大男人還有愛喫松仁糖的啊
明笙收好琴,洗了個熱水澡,她這樣跑出來,自然一件換洗衣服都沒帶,只得披了一件浴袍走了出來。
結果張嬸就在浴室門口等着,見她出來,很是體貼地給她指路:“顧小姐,您的換洗衣服已經備好了,請跟我來。”
張嬸帶她進了客房,拉開了那偌大的衣櫃,琳琅滿目的女裝按照品牌逐排地陳列在裏頭。
明笙目瞪口呆,這衣服比她家的還多顧明珠的衣櫃恐怕也要自嘆弗如。但她上回來時,這裏還是空空如也的,衣服還是讓宋一照出門臨時買的。
“這是上次您走了之後四爺讓人特意備下的。”張嬸微笑着說道。
明笙隨手翻了幾件,果真還都是她的號碼,不過連內衣都有,實在讓明笙紅了紅臉,低咳了一聲。
張嬸笑了笑,安靜地退下,邵鈞庭也沒有再來找她。
那夜,明笙是抱着那把琴,沉沉入睡的。
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地睡過了。
睡醒了,精神好像也養足了。明笙給自己斜紮了一個辮子,垂在胸前,看過去就像一個活潑潑的什麼事也不曾遇到的小少女。
梳妝檯前堆着一些化妝品,連包裝還沒拆,不過看樣子,又是個男人買的,化妝步驟也分不清,粉餅就買了三個。她原本還想畫個淡妝,顯得精神一些,但是看到那些化妝品的品牌,又收回了手。
買化妝品的人大概就是把專櫃上最貴的都蒐羅回來了。
她現在有很多“股份”,但一毛現金也沒有,原先也沒什麼錢,柳芸會給她買衣服和化妝品撐門面,但生活費只給一點點,她的零花錢大多還是自己和白筱溪一起做兼職掙來的。梳妝檯上的這些東西,她動了,一個也還不起,而她也不想欠他的。
明笙洗了把臉,就下了樓,張嬸不在,邵鈞庭正在客廳的跑步機上跑步。他今天沒穿西裝,換了件運動服,整個人沐浴在晨曦裏,顯得陽光柔和了許多,但依舊英俊得讓人心動。
望着他踏在清輝裏的高大背影,明笙突然想,邵鈞庭這個人的清冷深沉,是不是都是包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