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兩天,齊譽家每天都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些都是村裏的鄰居,倒沒外人。
快到年了,是時候準備春聯了,這是過年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
在城裏,人們可以直接去文舍購買,而在鄉下就只能去找讀書人來寫了,而齊譽剛好是這一類人。
周氏對前來求字的鄰居都非常熱情,家長裏短地攀談着,還時不時地問上一句,自己身上的新衣裳是否得體。
鄉鄰們自然是稀里嘩啦地誇上幾遍,好不容易擺脫了周氏的糾纏後,急忙拿着春聯離去了。
出門前,他們纔想起來,怎麼忘記誇齊譽了?人家纔是正主呀!
然後又是一通讚美。
雖然看不懂寫得什麼,但關鍵是人家不收錢呀,好聽的話自然要多說一些。
在把最後一個鄰居送走之後,齊譽突然露出一副詭異的表情,還拍着腮幫子,嘴裏不停地磨牙。
柳荃看得不解,細問之下才知道,他是昨天喫醋時酸到了牙齒。
真是活該,不能喫酸的還逞能!
齊譽也感覺詫異,這陳年老醋怎麼這麼厲害,都過了過了一個晚上了,居然還沒散去!
莫不是要走詭異的事情發生?
果然……
次日一早時,這個預感就得到了驗證。
而且,來得還很突然。
齊譽消化着食,在大門外踱步背詩,耳邊倏然傳來了幾聲鞭響,由遠及近。
擡眼望去,卻見遠遠地駛來了一輛大氣考究的馬車,青布垂幔掩着,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出行。
少頃,趕車的車伕跳下了車轅,在左右鄰居打聽過後,竟在齊譽的家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有朋自遠方來?
車簾被撩開了,從車上走下來一個模樣俊俏的公子哥,他身穿錦袍風度翩翩,一把摺扇搖來搖去很是惹眼。
寒冬臘月天,他拿把扇子呼扇啥呢?
還有,他怎麼不流鼻涕呢?
正分神發怔,卻見那公子已經走進了院子裏。
“這位兄臺,請問這是齊譽公子的家嗎?”俊俏公子拱手一禮,文質彬彬地問道。
“不錯,在下就是齊譽,不知有何指教?”
那公子點點頭,環顧了一圈這處院落後,輕輕嘆了一聲。
齊譽蹙了蹙眉:“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公子道:“在下殷俊,哦……見過齊兄。”
“好說……”
齊譽也不託大,隨之拱手還禮,剛欲請他進屋奉茶,卻見他的眼神不停地翹盼,看起來有些反常,於是又把即將出口的客套話給嚥了回去。
這個人是生面孔,確定沒有見過,自家親戚中也沒有殷姓的人。也就是說,這公子既不是客人也不是朋友。
但是,他卻一直朝裏屋頭凝望,是何緣故?
讀書人講究非禮勿視,哪有這樣瞪着眼睛亂瞅的?
嘶!該不會是踩點的盜賊吧?
到年了,處處都要防着點,尤其是這種人。
“殷公子,你來我家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一路走來,順便看看農家風情。”
“看風情?”
既不認識,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人不正常!
保險起見,齊譽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沒有要事,閣下就請自便吧,我還有些別的事要忙,就不挽留你了。”
“且慢!”
“何事?”
“哦,聽說齊兄習得一手妙筆丹青,殷某想請教一二。”殷俊笑了笑,又補充道:“在下也有着繪畫的愛好。”
“抱歉,我已經封筆了!”
“哦,咱們只交流心得如何?”
說得那麼親切,咱們很熟嗎?
誰知道你是不是賊!
“不好意思,最近我正忙於功課,沒有時間探討雜學。”齊譽斷然拒絕。
“哦,齊兄真是用功。”殷俊訕訕一笑:“快到年了,我就順便問個安吧,齊老太太可好?”
“有勞掛念,家母安好。”
“嫂夫人可好?”
“有勞掛念……咦?”齊譽一怔,冷臉道:“你什麼意思?”
殷俊笑道:“禮貌問安而已,齊兄以爲是什麼?”
“哼,我娘子很好,非常好。”
“噢,傻人有傻福啊!”
什麼意思……
齊譽的臉綠了綠,顯得有點不正常。
“閣下還有……”
殷俊呵呵一笑,打斷他道:“我聽說嫂夫人目前還無子嗣,不知是何緣故?”
這是在暗指自己嗎?
過份了!
“閣下還請自重!我還要忙,就不留你喫午飯了。”
又是一道逐客令下達,但殷俊依舊紋絲未動。
臉皮真厚!
“閣下還有什麼想說的?”齊譽不耐煩道。
殷俊一嘆:“我是真沒想到,她竟然嫁到這種貧寒之家,舍美玉而求頑石,不是蠢又是什麼?”
這句話有明顯的弦外之音,最明顯就是在諷刺自家貧窮。
莫生氣,不理他就是了!
齊譽正要關門,卻聽他又道:“一個窮人家而已……”
“而已?貧寒怎麼了,還不照樣能過日子?我告訴你,鄉下人能進能退,讀書有志破萬卷,置錐無地可躬耕,過得比你們舒坦。”
家有幾畝薄田,讀書不行咱就種地,你們城裏人呢?有地種嗎?
饞死你們!
殷俊哂笑道:“你說錯了,我聽說卻不一樣,鄉下人讀書都很不容易,省喫儉用捨不得花錢。有句詩說,勸君莫將油菜炒,留於兒孫夜讀書,這纔是真正的寒門子弟吧。”
齊譽哼了哼,負手道:“兄臺似乎對窮苦人家有些錯誤的認識呀!豈不聞,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連我朝的開國皇帝也只是個放牛娃的出身。這就是:寒門生貴子,白屋出公卿。明白了沒?”
殷俊一怔:“聽你的意思,莫非也是想謀個功名身?”
“當然!哪個讀書人不想入仕?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齊譽也不例外!”
“好志氣!不過,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勸,你不妨聽聽,科舉之路耗費巨大,絕不是你這等家境所能負擔得起的。”
“你看走眼了,本公子並不差錢,殷兄還是收起你的優越感吧!”齊譽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