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了。
格局小了。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這話說得霸氣無比。
同時，十殿閻羅也是佛道兩家共同尊重的神明，但即便如此，也遠遠比不上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又被稱爲酆都北陰大帝、北陰大帝、北太帝君、酆都北陰天子，他統管着酆都之下羅酆六天的六天鬼神,乃地府主宰，爲天下鬼魂之宗，位居冥司神靈之最高位——
五方鬼帝、十殿閻王皆處其下。
陸離一直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與這個位置有緣。
貪慾？
可能存在。
但到了陸離這個層次，確實不會無緣無故產生什麼強烈衝動，尤其是他明悟了己身,知曉最終歸宿以後，對於神權這種東西,格外敏感。
“怎麼不說話？”
白霄放下茶杯，瞥了陸離一眼，喃喃道：“十殿閻王罷了，地位沒你想象中那麼高，也就比明靈王高上一點點，沒必要太驚訝。”
“其實，讓你們佔住這個位置，是因爲祂們勉強算是天地神祇，而大部分東方背景的考試都存在幽冥地府，有此方世界位格氣運的反哺，往後可以先人一步。”
承天鑑國司民升福明靈王，看到十殿閻王確實不虛，但它卻又存在有限性——
由明太祖朱元璋敕封，並非先天神祇。
若是背景在明朝以前，即便能夠得到位格反哺,所得也很有限。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像拿前朝劍斬本朝官那樣,當然，這屬於拿未來王朝的劍斬本朝官。
迎着白霄探尋的目光,陸離一口飲了半杯茶，沉聲道：“能說說酆都大帝嗎？”
此情此景，這麼一問，其中意味哪裏用得着過多揣測。
好小子，問到最後，反而顯得我格局小了。
白霄心中低語。
接着，又皺起眉頭，認真思索了片刻，令人拿不準他究竟是何想法。
良久。
庭院外傳來的朗朗書聲停停歇歇，從《采薇》到《皇皇者華》，再到《南山有臺》、《蓼蕭》。
“既見君子，我心寫兮。”
“既見君子，爲龍爲光。”
“既見君子，孔燕豈弟。宜兄宜弟，令德壽豈……”
聽着抑揚頓挫的讀書聲，陸離心中並不着急，沒有催促凝神推算的白霄，反而閉着眼睛，輕輕叩擊石案，沉浸其中。
這是一首祝頌詩,表達了諸侯朝見周天子時的尊崇、歌頌，也是他知道爲數不多的《詩經》篇章之一。
“和鸞雍雍，萬福攸同。”
最終，朗誦聲停止了，儒生們開始歇息，陸離腦海中則浮現出上古先秦時代的場景：
四方車馬齊聚，鸞鈴叮噹悅耳，臣民齊祝君王，萬福萬壽無疆！
最終天子離宴，四方諸侯目送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遠去，聽着遠處飄來叮噹悅耳的鈴聲和鳴，威而不濫，樂而不亂，再度感慨天子不僅能夠澤及四海，而且可以威加四夷。
“帝王受命於天，集萬福於一身。”
白霄開口，對上面的詩篇進行評價，接着又道：“凡事涉及帝位，很大部分要看天意。”
“有些人動不動就喊什麼逆天而行，不過是無知，加上熱血衝昏了頭腦罷了。”
對此，陸離深有感觸。
隨着自身實力增長，見識得越多，不僅沒有沾沾自喜，反而愈發覺得命運、因果，這些東西深不可測，必須時刻心懷敬畏。
“天意是什麼呢？”
這麼長的時間，白霄不可能閉着眼睛睡覺，也許他就在測算天意。
面對陸離的疑惑，白霄搖了搖頭，神神叨叨的回答道：“天意告訴我，此界酆都大帝之位留給有緣人。”
“誰是有緣人？”陸離追問。
白霄聳聳肩，絲毫沒有考慮他現在仙風道骨的老儒形象，道：
“反正不是我。”
“倒是那天夜裏大放光明的貪狼星，與冥界大帝之位有密切聯繫。”
聞言，陸離來了精神，坐直身體，等待白霄給自己解惑。
沒辦法，平時積累的太少，更未曾想過，他本人跟天上星宿扯上關係。
“酆都大帝是中天北極紫微大帝在幽冥界的化身，而紫薇大帝是貪狼星君的兄長。”
說這句話時，白霄沒有加上什麼“據說”“有傳聞”的前綴，而是在陳述，畢竟，到了他這個層次，有些祕聞並不值得稀奇，甚至親眼見識過。
紫薇大帝？
陸離心中一動，他跟這位大帝實在太有緣了，在三官殿裏，就曾心血來潮，向其借了一把帝劍。
念及此，視線投向腰間。
帝劍……
白霄心中呢喃。
神物自晦，若非陸離沒有刻意隱藏這個動作，誰都不會注意到它。
“不愧是曾經輝煌過的世界，哪怕腐朽了，依舊不可輕覷。”
“別看着我，有感而發罷了。”
說到這裏，白霄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道：“即便往後畢業了，咱們還能相遇，不過是換個好地方，永享清閒。”
雖說這傢伙說話半遮半掩，但陸離還是從中得到了很多訊息。
貪狼大道星君應劫之身。
他日功德圓滿，便要回歸天界。
而白霄這麼說……
見陸離似乎有所明悟，白霄臉上也浮現出笑容：“就此打住吧，這些東西離你太遠，你是你，他是他，劫難沒這麼好渡。”
“胡亂代入，自視太高的話，下場可不容樂觀。”
坦白來說，白霄也沒想到陸離的福緣如此深厚，那天貪狼星大放光明，他以爲只是得到了傳承而已，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要知道，若僅僅是星君傳人而已，絕對不會被紫薇大帝如此看中，更不可能使其讓出一尊帝位。
“此方世界，你隨意折騰吧。”
“天官賜福，百無禁忌。”
話落，白霄忍不住放聲大笑，引得講堂內的儒生面面相覷，趁着休息時間猜測，先生爲何如此高興，許多入門近十年的弟子，都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般。
“當然，僅限此方世界。”
每次給陸離透一點底，白霄就忍不住“警告”一下，生怕他因此飄飄然，失了分寸。
事實上，陸離早就告誡自己，歷劫並不容易，否則，怎麼能叫劫呢？
此時此刻，他突然好奇起潘明與杜克的緣法，於是便問了出來。
“你以爲學校招生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
而白霄一句話，把陸離弄得說不話來，同時，也讓他知道了想要的答案。
事實上，助教的意思非常明顯，能夠入學本身就是一樁大機緣，哪怕後來混得再差，保底也是成爲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學長……”
“打住！別想着從我嘴裏再套話了，這次聊齋之行，你的收穫已經足夠多了，剩下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吧。”
白霄板起臉。
還別說，他這副做派，再配上當前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形象，確實有那股味了。
“最後再提醒你一句，上清派宗師陶弘景在《真靈位業圖》稱，酆都大帝的任期是三千年。”
“當然，這幅圖不可盡信，但也不能全信，但關於酆都大帝一事，並未出現差錯。”
就這樣，兩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討論什麼星君，什麼帝位。
正如白霄所說的那樣，權當不知道，順其自然就好，想太多、琢磨太多，不過是庸人自擾。
“嗯……本想着，假如你無法順利入道，我就用天台先生這個身份撈一下你。”白霄給陸離斟了杯茶，口中淡淡道：“如今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把它拿去吧。”
一本小冊子憑空出現，不偏不倚，剛好落入陸離手中。
“我雖然早已踏入仙道，但儒家法門也有所涉獵。”
“冊子上的每一頁都寫着一句或一首詩，你在需要時，將其撕下，用氣機引動即可。”
一次性道具？
撕一張少一張。
陸離一邊想，一邊翻看冊子上的內容。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首反詩有何用處？”
面對陸離的喃喃自語，白霄出言解釋道：“從內涵與字面意思考慮就行。”
“一旦你將其撕下，並用氣機引動，將會召喚出上百金甲銳士，他們個個悍不畏死，配合在一起，可以拼死一頭千年妖怪。”
陸離點點頭。
以白霄的手段，哪怕更強力的效果，也能夠輕鬆實現，奈何，即便是送掛，也不能太過離譜。
不然的話，自己期末考試直接將冊子祭出，無懸念殺穿一切，那麼來自校長的歷練，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太陽初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羣星與殘月。”
一首帝王之詩。
宋太祖所作，以紅日初升自況，而其它各路諸侯則爲羣星與殘月，當看到自己以後，瞬間便被逐退。
“這首詩能用來驅逐暴雨？”
陸離思維發散道。
“呃……”白霄愣住了，過去半刻才無奈道：“可以，但用法不止這一個，用來驅雨完全是大材小用。”
“行軍打仗時，可以藉此大幅度提振士氣，讓麾下士卒變成類似道兵的存在。”
“也可以用來破除妖孽的邪法。”
聞言，陸離眉頭一挑，他正愁如何破除普渡慈航偷天換日、遮掩南直隸氣運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