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魏嘉新覺得祖墳冒青煙，廣州將軍蘇察哈爾達也同樣欣喜異常，剛纔他兒子蘇察哈爾燦終於寫出了自己的大名。</p>
本來這是一個很無聊的下午，蘇察哈爾達正躺在煙牀上抽大煙，小妾正在給他搖動連軸的八寶扇。</p>
煙霧繚繞，輕風徐徐，神仙也不換喲。</p>
一個披頭散髮的白衣年輕人揹着手立於大門處，默看天光，有着遺世獨醒的清高。</p>
然後家裏的僕人們殷勤地向前：“少爺，準備好了。”</p>
那位年輕人轉過臉來，腿一撩就將長袍的下襬揚起，手一抄就塞進了腰帶中，看動作很瀟灑，頗有幾分黃飛鴻的形影。</p>
顛倒了，其實是黃飛鴻學的他，蘇乞兒可是黃飛鴻的恩師，醉八仙就是從蘇乞兒手上學來的。</p>
年輕人走到廳堂的書桌前，扎馬運勁，直到氣沉如水貫注全身，才捋袖提筆，將如椽大白毫歘地一下浸入墨池中，腕勁一轉，便蘸飽了松煙。</p>
一刻也不停頓，手上運筆走龍蛇，開闔舞鉤戈，便在一卷長軸上狂草。</p>
中間還運步疾走，馬步連連，退了數下，終於把那條長卷勾劃完。</p>
下人們連忙上去接過毛筆，還有一個丫鬟幫他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p>
蘇察哈爾燦低頭凝神細觀，還不時皺起了眉頭，讓下人丫鬟們心頭一緊，氣氛凝重了起來。</p>
一個小丫頭湊到旁邊一個頭戴文冠鼻架眼鏡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詢問：“師爺，少爺寫的什麼呀？”</p>
師爺伸長了脖子，眼神都在長卷上，對丫鬟的問題不屑一顧，隨口敷衍：“名字。”</p>
也不知是丫鬟是拍馬屁的箇中高手，還是蘇察哈爾燦破天荒的行爲讓丫鬟喫驚，反正她跟旁邊另一個丫鬟是慶賀了起來：“譁，好捧哦，少爺會寫名字了！”</p>
神忒麼好棒，師爺也聽不下去了，手一揮：“大驚小怪！”</p>
師爺起身湊到蘇察哈爾燦身旁，猛抽一口冷氣，眼也凸了嘴也張了，還豎起了個大拇指：“好字啊！”</p>
看，拍馬屁也是講段位的，講究起承轉折，要給人意外驚喜之感。</p>
蘇察哈爾達也按耐不住了，一把推開擋住視線的小妾，骨碌碌爬下煙牀，從蘇燦手裏接過那支卷軸，喜不自勝。</p>
“啊呀，好字啊，龍飛鳳舞。”</p>
他覺得這樣贊還不過癮，擺起了架勢劍指疾點：“蘇察哈爾燦。”</p>
師爺只得擺出個笑臉輕聲小意：“老爺，您拿反了！”</p>
沒問題啊，蘇達又劍指一劃，“燦爾哈察蘇”，原來這一家子都是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貨。</p>
讚歎完蘇達臉一板：“噢，好小子，但是別驕傲知道嗎？”</p>
然後他手一捧，就撈過了長卷，拿到了正堂牌位那，激動萬分：“老爹啊，我們蘇察哈爾家自太祖皇帝到現在都沒有幾個會寫字的，現在不同啦，我的兒子你的孫子阿燦他會寫自己的名字誒，老爹，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今天會寫字，他朝必成大學士……”</p>
那頭師爺正湊到蘇燦的耳邊嘀咕：“少爺，你什麼時候寫字這麼厲害了，我差點沒配合上。”</p>
蘇燦順了順自己的長髮，丟給了師爺一個“囉嗦”，趨步自己的老爹。</p>
蘇達奉若珍寶地捧着長卷，堆滿了笑：“阿燦，先把它裱起來好了。”</p>
蘇燦若有所悟，接過長卷往師爺那邊一懟：“當然啦，師爺，拿去看看能裱多大就裱多大。”</p>
蘇達卻覺得意思沒到位，他喊住了師爺：“這樣不夠哇，你先揹着它插着紅花到大街上游行一下。”</p>
師爺是徹底不會了，長長地“啊”了一聲，蘇燦則一推他的肩膀，“走你！”</p>
接過長卷，師爺有話說不出口，巡遊？怕自己會被爛菜頭砸死，不過這手字還真值得裱起來，他甩甩頭，徑直出去了。</p>
蘇達一邊扶着蘇燦肩膀把他拉到了煙牀上，一邊招呼着：“阿燦，過來，坐坐坐！”</p>
蘇燦到了煙牀上就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下子攤了上去，還長長地伸了個懶腰。</p>
這邊蘇達開始進入了自說自話的領域：“你這麼爭氣，我也很欣慰的！”</p>
說着還捋了捋兩下袖子，從衣服裏掏出了一沓東西：“爹我呢是出了名的敗家子，家裏的祖產呢也敗得差不多了，說難聽一點，以後我兩腿一伸，你就得靠你自己了。”</p>
蘇燦則從煙牀的小几個捏了個零嘴丟進口裏，一邊嚼着一邊伸出了手，還口齒不清：“向來我都是靠自己的。”</p>
蘇達本想將那沓東西分一分，看到蘇燦大手一張，乾脆就將它們拍到了蘇燦手上，還不忘吩咐：“都是十萬兩一張的，省着點花啊！”</p>
錢得了，怕甚事？蘇燦將銀票塞進了腰袋，又坐起身來：“滷蛋，把我的西洋帽拿過來。”</p>
一人傭人將帽子遞給了蘇燦，下面還有一張有兩尺長一尺寬的紅貼。</p>
“你上哪去啊？”</p>
蘇達也是例牌地問了問，其實已經拿起了煙槍準備又吞雲吐霧了，可蘇燦卻將紅貼遞了過來：“今天我做大壽，”</p>
蘇達一看，愣住了：“你貴庚啊？”</p>
蘇燦則輕鬆寫意：“二十有五啦，早點到。”</p>
他顧自向外走了，本以爲蘇達會沉入煙境的，沒想到蘇達多嘴了一句：“喂，你要做大壽也不把頭髮梳好，整天像個小乞丐似的。”</p>
走到大門口，蘇燦聽到這句回過頭來：“要飯的能那麼有錢，我早就幹了。”</p>
然後他就桀桀桀桀地大笑，又哈哈不停，徑自出了門，正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p>
蘇燦一走，蘇達又精神了，拿着那張大紅貼子展開，不停地觀瞧，一邊看一邊呵呵樂：“這龜兒子還真有一套啊。”</p>
然後他就開始招呼旁邊的小妾：“來，來，過來，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