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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回 滿臉花的少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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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領頭的金吾衛的默許下,在衆多金吾衛的散播下,冷臨江風流韻事像是紮上了翅膀,天剛大亮的時候,便已經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不少人圍在冷臨江的府邸門外,想要一睹勾的冷臨江的愛妾私奔的姦夫的風姿。

    天哪,冷臨江已經長得夠好的了,還財大氣粗有背景,那個姦夫得長成什麼樣,才能把冷臨江的愛妾給勾搭跑了。

    更有甚者,偷偷的給冷府的小廝塞銀子,指望着能打聽出點內幕消息。

    可那小廝卻是一手拿着銀子,一問搖頭三不知,光收銀子不幹人事!

    就在滿長安城的人都在議論大名鼎鼎的紈絝子弟冷臨江回京尋找愛妾,將其捉姦在牀反被暴揍一頓,臉都被撓花了的時候,流言中被人笑翻了的那個人,已經置身於與冷府隔坊相望的一處宅院中了。

    宅院的大門外頭停着一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馬車,車身上沒有任何徽記,唯獨拉車的馬匹皮毛油光水滑,格外的有精神。

    冷臨江站在車旁,對一個半百男子低聲道:“我走之後,切斷與那邊府裏的聯絡,所有人都靜默下來。”

    半百男子身着一襲半舊的灰色長衫,洗的乾乾淨淨的,花白的頭髮束在發頂,簪了一根暗黃的竹節簪。

    這樣的打扮,既像是管家又像是幕僚。

    “公子放心,小人明白。”半百男子對冷臨江格外恭敬,扶着冷臨江上了馬車。

    目送馬車遠去,半百男子轉過身看了眼高高的匾額。

    匾額也半舊了,上頭沾了一層薄灰,用黑色中規中矩的寫着“白府”兩個字。

    車輪咕嚕嚕的碾過青石板路,晨起的清露混合着青草碾成綠色的汁沾在車輪上。

    晨起的明燦陽光落在一起一落的車簾上,車廂裏忽明忽暗的。

    冷臨江靠着車壁,微闔雙眼,心口處藏得那份口供,燙的他心中一疼。

    他垂眸,看了倒在地上的麻袋,拿腳踢了兩下。

    麻袋動了動,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冷臨江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惋惜什麼,喃喃道:“喫喝你就別想了,等到了地方,有沒有命還不一定。”

    馬車駛到金光門就被攔了下來,車伕拎着馬鞭,還沒來得及說話,“嘩啦”一聲,冷臨江便扯開車簾兒,怒氣衝衝的探出頭來。

    “瞎了你們的狗眼,小爺的車也敢攔!滾開!”冷臨江一邊怒罵,一邊扔了個灰突突的佩囊出來,正中車前兵卒的腦門。

    兵卒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抓着佩囊,看着怒不可遏的冷臨江,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也看到了車廂裏的那個扭來動去的麻袋,只不過就更沒膽量上前查驗了。

    一大清早的,他就聽了一耳朵流言蜚語,原本是半信半疑的,可看到眼前這一幕,他信了。

    看這少尹大人這滿臉花,他的那位愛妾是屬猴的吧!

    下手可夠狠的!

    冷臨江被兵卒看的惱羞成怒,臉色鐵青的大罵:“看什麼看!還不滾!”

    言罷,他“唰”的一下放下車簾。

    馬車繼續晃晃悠悠的前行,駛出城門後,速度陡然變得飛快,隨着車簾起落灑進車廂裏的陽光越來越亮,亮得刺眼。

    “公子,到了。”車伕拎着馬鞭跳下車轅,在車旁束手而立。

    冷臨江撩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十里長亭被晨霧籠罩着,在不遠處若隱若現,亭子中的幾個人的身影更加朦朧,有細微的說話聲傳來。

    此時雖然天光大亮了,其實時辰還早,這條路上並沒有行人和馬車。

    “搬吧。”冷臨江放下車簾,淡聲吩咐道。

    車伕應了一聲是,擡手朝長亭方向打了個手勢。

    亭子裏的人看到這一幕,解開拴在樹旁的馬匹牽過來,馬背上駝了個漆了紅漆的樟木箱子。

    箱子並不大,紅漆簇新,箱子的接口處都封了蠟。

    冷臨江下了車,看着兩個男子將箱子解下來塞進車廂裏。

    他踟躕的走過去,慢慢打開箱子看了一眼,目光微冷,露出深惡痛絕的神情,“砰”的一聲重重合上箱子蓋,又沿着蓋子邊緣重新封了一層蠟。

    他搓了搓手,想了想,泄憤一般重重踢了麻袋一腳。

    隨後他翻身上馬,一騎絕塵的往玉華山方向趕去。

    從長亭中下來的兩個男子則一個坐在了車轅上,一個擠進車廂,車伕揚鞭趕車,馬車一陣顛簸,迎頭追了上去。

    天亮之後的鬼市反倒不像夜裏的鬼市那般燈火通明,四下裏靜悄悄的,幾盞稀疏的燈火幾乎快要被黑暗吞噬殆盡了。

    外間已是炎炎夏日了,可這處巨大的望不見盡頭的地下洞窟,還是春寒料峭,陰冷逼人,沒有絲毫暖意。

    鬼市裏的人都是晝伏夜出的,夜裏忙活,白天補覺,這個時辰還在鬼市裏走動的,多半都是沒能趕在天亮之前離開鬼市的長安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尊卑,就會分三六九等,鬼市裏都是見不得光的人在裝神弄鬼,自然也莫若如是。

    在遠離鬼河的地下洞窟的深處,洞頂高懸的鐘乳石更加的光華奪目,蔚爲壯觀。

    即便不燃燈,也能看到房頂上一片片整齊的灰瓦。

    鬼市裏是長不了花草樹木的,唯一能長出來就是石縫間的一簇簇青苔,深深淺淺的綠色,在不經意間點綴了長年永寂的漆黑。

    這片房舍算得上是鬼市裏蓋得最精細的了,粉了白牆,立柱上漆了朱漆,廊檐下雕樑畫棟。

    住在這裏的人雖然也跟鬼市裏的其他人一樣見不得光,但勝在有錢。

    有錢能使磨推鬼。

    寂靜中突然傳出一聲“吱呀”聲,三個男子從門裏魚貫而出,其中兩個人的肩上還扛了一個不停扭動掙扎的麻袋。

    麻袋的外頭纏了幾圈拇指粗的麻繩,隱約可以看出裏頭裝了個人。

    那人在麻袋裏掙扎的太過劇烈了,縫隙裏沾的灰塵撲簌簌的直往下掉。

    扛着麻袋走在前頭的男子猝不及防的落了一腦袋灰,轉頭啐了一口:“餓了這麼幾天還有勁折騰,早知道就再多餓幾天了!”

    提着刀走在最前頭的男子哼了一聲:“還得大老遠的扛到鬼河裏扔了多費勁,要我說乾脆三刀六個洞,捅了得了!”

    麻袋裏的人嚇了一跳,頓時老實下來,不敢再動了,只是不停發出“嗚嗚嗚”的哀求之聲。

    扛着麻袋走在最後頭的男子冷聲道:“少說廢話,趁着這會兒人少,趕緊幹活!”

    最後說話的這個男子顯然是三個人中做主的,說話極有威懾力。

    前頭的兩個男子對視了一眼,加快了步子往鬼河方向走去。

    三個人動作極輕,警惕性也很高,一邊走一邊忌憚的掃視四圍。

    這個時辰的鬼市,正是衆人睡意最沉的時候,黑漆漆的破街陋巷中空無一人。

    稀稀疏疏的微弱燈火將三個人的身影拉得纖長,在地上不斷的搖曳。

    在前頭扛着麻袋的男子踉蹌了一下,轉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再動,現在就辦了你!”

    麻袋裏的人狠狠抖了一下,只安靜了短短一瞬,又開始劇烈掙扎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去掙扎。

    前頭那人已經快要扛不住了,口中罵罵咧咧起來。

    “好了,別罵了。先把他放下來。”走在最後頭那人開口道。

    二人把麻袋放到地上,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用牙咬開瓶塞,解開麻袋口的麻繩,露出一張被堵了嘴的年輕郎君的臉。

    男子嘆了口氣,碎碎唸叨:“別怨我們啊,這就是你的命。”

    說着,他把堵在那人嘴裏的汗巾拿了出來,沒等那人反應過來閉上嘴,他就捏着那人的臉頰,將瓷瓶裏的藥灌了進去,等那人嚥下去之後,又將汗巾塞了回去。

    那人聽到男子的話,又被逼着嚥了不知名的藥,他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嗚嗚嗚的瘋狂搖頭。

    男子沒再說什麼,只是搖頭,慢慢的把麻袋口重新拉好捆緊。

    三個人扛着麻袋繼續往前走。

    麻袋裏的年輕郎君不知道是認命了還是絕望了,一動不動的躺在兩個人的肩頭,像是在聽天由命的挺屍。

    鬼河水靜靜的流淌,河面上倒影着光怪陸離的鐘乳石,深夜裏帆檣如雲的盛景早已消散了,河面上空無一船,安安靜靜的。

    三個人找了處水深浪高的地方停下來,將麻袋放在地上,相互對視了一眼。

    河水滔滔,時不時的撲上岸邊黑色的石頭和泥土,泥濘的土裏滿是深深淺淺的足印。

    漆黑如墨的河水深不見底,如一隻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三個人靜了片刻,默不作聲的將麻袋高高舉過頭頂,再重重的拋進了水裏。

    “噗通”一聲悶響,河面上激起了丈許高的浪。

    麻袋裏的年輕郎君被麻繩捆的緊,掙扎不開,只隨波在河面上沉浮了兩下,便慢慢的沉入到河中了。

    水面淹沒了麻袋,很快便看不見了。

    三個人在河邊看了片刻,直到河面上波濤平息,麻袋徹底沉沒下去,才望瞭望左右,飛快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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