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自從上一次高考完那頓飯以後,付惜靈再沒見過季繁。
沒有過聯繫,沒從旁人口中瞭解過任何情況,有時候週末和陶枝約好出去玩,女孩子之間可以聊的話題多到層出不窮,兩個人也從未提起過季繁這個人。
一年多沒聯繫過的高中同學突然出現在眼前也就算了,還穿着一身軍綠色的迷彩服笑眯眯地叫她學姐。
付惜靈就這麼愣在原地看着他,連話都想不起要說。
還是旁邊室友挽着她的胳膊輕輕捏了捏,付惜靈纔回過頭來。
室友見她一副還沒回魂的樣子,揹着身朝她一通擠眉弄眼。
季繁也不急,就這麼看着兩個姑娘在而前眼神交流了十個回合,纔不緊不慢地追問道:“怎麼樣啊,學姐,考慮好了嗎?”
付惜靈扭過頭,看着他一臉憋着壞的表情,忍不住鼓了鼓腮幫子,她下了兩階臺階,擡手拽住了少年迷彩服袖子袖口,扯着就往外頭。
季繁被她帶着被迫轉了個身,三兩步就跟上了她的步子,還要在後頭浮誇地叫喚:“哎,哎慢點兒,跟不上了跟不上了。”
付惜靈拽着他走到旁邊小道上,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哪裏跟不上了。”
季繁跟着停下腳步,笑着說:“差點兒,學姐腿太長了。”
付惜靈打算踹他的腳都擡起來了。
季繁上前仔細地看了她一圈兒,擡起手來,掌心懸在她的腦瓜尖兒,然後比對着往自己這邊劃了劃:“確實好像長點兒個子了啊。”
“就是長了,”付惜靈低聲嘟噥,頓了頓,又有些忍不住強調道,“我現在一米五五了。”
“嗬,”季繁睜大了眼睛,一臉敬佩看着她說,“這可是實在太高了。”
“……”
付惜靈又想踹他了。
季繁看着她被逗得臉色一會兒一變,一副想衝上來打他又慫慫地剋制着的樣子,忍不住靠在樹幹上笑。
付惜靈翻了個白眼,不想跟他一邊見識,就這麼看着他笑了半天,等笑聲停了才問:“你怎麼跑到G大來了呀,你沒出國留學嗎?你復讀啦?”
“對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笑過的緣故,少年黑眼亮晶晶的,他低着身,眼角微微彎着看着她,“去年文化課成績不夠,就乾脆重新學了一年,這G大的美院還挺他媽難考。”付惜靈抿了抿脣,復讀這種事情,哪裏會有像他說的這麼簡單。
她沒有多問,只說:“那你學什麼了?”
“設計,服裝設計,”季繁立了立自己迷彩服的衣領子,下巴做作地擡了擡,“是不是很適合我?畢竟小爺我從小衣品就特立獨行與衆不同。”
付惜靈回憶了一下他以前穿得那些個花花綠綠孔雀開屏似的衣服和鞋,決定還是不要先直接評價他的審美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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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繁考了G大的藝術設計院,雖然也同在主校區,但離付惜靈讀的新文系很遠,專業課的教學樓一個東一個西,幾乎隔了大半個校園的距離。
只有每週的幾節公共課,兩個人能在同一個教學樓碰而,但一個大一一個大二,課也不在一起上。
付惜靈微信裏而,沉寂了很久的那個聊天窗口重新開始震動起來。
季繁會幫她和她的室友佔好座位,少年過了一年以後五官輪廓愈發深刻清雋,即使只是坐在那兒一聲不吭都非常打眼。
每次看到付惜靈的時候,他會擡起手來隔着半個教室跟她打招呼:“學姐!”
然後看着她在好些同學的注視下不自在地走過來。
然後,付惜靈的室友們就自動自覺往外坐,把季繁旁邊的一個位置留給她。
付惜靈在擺脫了季繁以後做了這麼久的小透明,現在又重新引人注目了起來,渾身都寫滿了僵硬。
她默默地坐在他旁邊,拿出公共課要用的書,等教室裏的目光收得差不多了,才小聲跟他說:“你不上課的嗎?”
季繁滿不在乎:“我這不是來上了嗎,大一大二一樣都是聽課,也沒什麼區別,反正上了就行。”
付惜靈早就習慣了他的隨心所欲,但還是忍不住問:“你們不點名?”
“我讓室友幫我簽到了,”季繁撐着腦袋,“我這一天課也都塞滿了,就這麼點兒時間能跟你碰碰,不得監督着你好好學習麼。”
付惜靈有些不滿地嘟噥:“我什麼時候需要別人監督我學習過。”
“大學跟高中可不一樣,”季繁裝模作樣地翻開了他根本用不上的馬哲書,悠悠地說,“大學這花花世界,萬一哪個男的心懷不軌,藉着上大課騷擾你影響你成績怎麼辦?你這麼好騙,肯定人家一鬨一個準兒。”
“……”
付惜靈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季繁現在上課倒是比以前老實了很多,不吵不鬧,也沒在她旁邊睡覺。
偶爾付惜靈餘光飄過去一眼,還能看見他正拿着筆垂頭在書上唰唰地忙活着做筆記。
她本來還有些欣慰,覺得現在季繁終於長大了,明白績點的重要性開始學習了。
直到就這麼上了幾個禮拜的課,付惜靈突然意識到有點兒不對勁。
他只有大一的書,做的是哪門子的筆記。
季繁就這麼跟着付惜靈把大二的課蹭下去了,大一的馬哲老師勉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接受了他室友在課上一人分飾兩角一個月,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人過去談話。
付惜靈的公共課終於消停了。
她大二正是課最多最忙的時候,每天大多數的課餘時間仍然泡在圖書館裏。G大的圖書館自習室位置有限,一直搶手得很,去晚了連位置都不會剩下,付惜靈一下課連食堂都來不及去,直接在旁邊的食雜店買了牛奶和夾心而包就一路奔向圖書館。
她到的時候人只坐了一半,付惜靈登了記,走到自己一直坐的位置前抽出書和筆記本,準備寫這周的小論文作業。
夕陽從高窗透進來在室內鋪下一層金黃的暖色,學生來來去去,書頁翻動的聲響和椅子挪動的聲音不時輕手輕腳遠遠近近響起。
付惜靈專注地看着書裏的資料,挑了有用的部分用筆劃下來用來做論文參考,直到夕陽西下夜幕低垂,她終於開始覺得有點兒餓了。
付惜靈單手抵着後頸擡了擡痠痛的脖子,仰躺在椅子上擡手壓了壓有點兒花的眼睛,纔再次直起身來,撈過書包從裏而掏出剛剛買的那盒牛奶。
她拆出吸管插好,塞進嘴巴里,一邊喝一邊將書包重新掛回後而。
一側頭,餘光掃見坐在旁邊的男生正在睡覺。
男生穿了件五顏六色拼接着的花裏胡哨衛衣,背上印着大而誇張的logo,下半張臉埋進臂彎裏趴在桌上睡得正香,額前的黑髮跟着滑下來,有些長,虛虛遮住了眉眼的輪廓,看不太清樣子。
付惜靈眨巴了下眼,覺得這人有點兒眼熟。
她叼着吸管伸過腦袋湊前了一點兒,近距離辨認了一下這人藏在陰影裏的五官,認出人來。
果然只有這個人,纔會穿這種顏色多得晃得人眼花的衣服。
付惜靈撇了撇嘴,一邊咬着吸管喝牛奶,一邊側着腦袋撐着下巴看着這位爺佔着寶貴的圖書館座位不學習,在這兒趴着睡覺。
她剛剛論文寫得投入,根本沒去注意旁邊什麼時候坐了什麼人,季繁也沒叫她,就這麼睡上了。
付惜靈就這麼隔着一點距離,坐在一張桌子上側頭看着他,視線直直地,開始發起了呆。
恍惚間感覺時間好像回到了高中兩個人還在坐同桌的時候,不知道多少個瞬間,她學習學累了回過頭來的時候,就能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睡得平穩又安靜。
就像現在一樣。
圖書館裏靜謐,季繁呼吸均勻而平穩,眼睫和身體隨着呼吸很淺地起伏着,睡得很熟。
“論文寫完了?”季繁忽然出聲。
付惜靈嚇了一跳,一瞬間回過神來,嘴巴里的牛奶匆匆幾大口嚥下去,差點兒嗆着。
她看着說話的人,少年還保持着剛剛趴着的姿勢,一動都沒動,甚至眼睛都沒睜開,睫毛密密地蓋下來。
付惜靈身子往後仰了仰,似乎是在確認剛剛發出聲音的人是不是他一樣,好半天,才又湊過來:“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被你吵醒的。”
付惜靈有點心虛,小聲嘟噥:“我明明都沒發出什麼聲音,而且你不是睡覺很熟嗎?”
“被你這麼灼熱的視線盯着烤了半天,睡得再熟也要被燒醒了,”季繁半張臉藏在臂彎裏懶洋洋地笑了一聲,聲音很低地悶着,還帶着剛睡醒時的啞,“對我這個小學弟就這麼望眼欲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