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陶枝側身靠牆,整個人藏在陰影裏,隔着玻璃窗看着裏面兩個人的烏龍對手戲。
她本來應該第一時間衝進去把宋江給拽走的,但幾次想要進去,又總覺得步子邁不開。
她視線停在裏面的江起淮身上。
少年穿着便利店統一的襯衫制服,身形挺拔削瘦,動作間,襯衣褶皺被骨骼的輪廓撐起,袖子往上折了兩折,冷光下皮膚透出一股近乎病態的蒼白,神情冷淡又陌生。
有種和在學校裏時截然不同的,與世隔絕的疏離感。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江起淮。
是他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微弱聯繫還遠不足以讓她可以窺探的,他自己私人的世界。
便利店的感應玻璃門開開合合,兩個人的對話隱隱約約地傳出來一點兒,陶枝嘆了口氣,抽出手機來給宋江打了個電話。
宋江接起來,背過身去鬼鬼祟祟壓低了聲音:“怎麼了?你怎麼沒進來?”
“趕緊滾出來,不要再丟人現眼了。”陶枝不耐煩地說。
宋江:“你不是一直想揍他一頓嗎?反正現在也是在校外。”
“早休戰了,我現在想揍你一頓,反正也是在校外。”
宋江不情不願地挪出來了。
陶枝掛掉電話揣進外套口袋,擡起頭,便利店裏,江起淮也突然扭過頭來。
兩個人視線撞到了一起,陶枝愣了愣。
江起淮視線定了一瞬,漠然地看着她。
那邊宋江走過來,大咧咧地說:“怎麼了?爲啥叫我——”
陶枝一把揪住他的外套袖子,扭頭就走。
她步子很急,宋江趔趄了兩步纔跟上:“哎哎,你急什麼,那滷煮又不會跑了。”
一直走出這條街,陶枝才慢下來,扭過頭:“你們倆說什麼了?”
宋江回憶了一下:“我問他想怎麼死。”
“傻逼。”陶枝客觀地說。
“他說他四個小時後下班。”宋江有些無法理解,“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裝逼?”
陶枝沒理他,算了一下四個小時後,天都亮了。
平時上課的時候也沒見過他睡覺,這人不需要睡眠的嗎?
他們坐在滷煮攤子外面的位置,陶枝撐着腦袋發呆,店家東西上的很快,宋江還在糾結“雖然你們倆休戰了但我戰書都下好了就這麼跑了會不會顯得太慫”這件事,並且第三次看了一眼表,憂心忡忡地說:“只剩三個小時了。”
“……”
陶枝筷子一放,點點頭:“你可以坐這兒再等三個小時,反正老闆也不會趕人。”
宋江:“那你呢。”
陶枝站起來往外走,揹着身擺了擺手:“我回家睡覺。”
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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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在家像鹹魚一樣不分晝夜地癱了兩天,也不太看時間,睡醒刷刷美劇打打遊戲,困了就繼續睡,週末很快混過去了。
晝夜顛倒帶來的後遺症就是週一她直接睡過頭了,張姨在門口敲了幾次門才終於把她吵起來。
陶枝不緊不慢地爬起來洗漱下樓,叼着土司片出門的時候司機剛好在低頭看錶。陶枝爬上車,從倒車鏡裏討好地看着他:“顧叔叔,以後我遲到早退什麼的這種小事,就不用跟老陶說了,你覺得呢。”
司機忍笑:“知道了知道了。”
到學校的時候升旗儀式已經開始了,操場裏全校的師生按照班級和年紀整整齊齊地站着,一班在高二的第一個。
陶枝從隊伍的最末尾穿過去,路過了十幾個班,走到了一班隊末。
江起淮站最後一個,他前面是厲雙江。
陶枝站在女生那排的最後一個,女生這排比男生少兩個人,她剛好在厲雙江旁邊,厲雙江聽見聲音扭過頭來:“早啊班長。”
陶枝嘴裏還叼着沒喫完的土司片角角,擡擡手,含糊道:“早。”
“週末作業你寫了沒?”厲雙江問。
陶枝把白色的軟麪包吃了,外面一圈淺色的角角揪掉,丟到身後垃圾桶裏,真誠地提問:“作業留的啥?”
“……上週五發的卷子,”厲雙江說,“我就提醒你一聲,每週一王二上課前都會弄個十分鐘的小測,題從週末作業裏面抽,要是有錯的他還給你出一道類似的,換個答案,還答不對就繼續換,非常變態。”
王二是他們班數學老師,叫王傑,三班班主任,數學學年組長,以折磨學生的手段變化多端聞名,和王褶子齊名並稱爲王氏雙煞。
陶枝沒聽過還有這樣的招數:“一直到做對爲止?”
厲雙江:“一直到做對。”
陶枝沒當回事兒:“那不錯不就行了。”
抄抄學霸的。
厲雙江看透了她在打什麼主意:“你別想了,你的前後桌,包括你的同桌,跟你拿到的卷子,可能題都不一樣。”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王二他每次小測,會準備四種不同題目的卷子,不一定每個人發到的是哪套題。”
陶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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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沒想到開學第二個禮拜就遇到了這種殘酷的考驗,一時間不知道在一班剩下的兩年要如何混過去。
每天都在跟各個科目的老師鬥智鬥勇。
還要面對尷尬的同班同學。
一整個下午每一科的小組討論,高二一班第一排最後一小組的氣氛都有些奇怪。
付惜靈話本來就不是很多,江起淮可以直接約等於是個啞巴,上週的小組討論,其實都是陶枝在提一些奇怪的問題才讓氛圍不那麼尷尬。
比如如何可以解開根號,以及碳酸鈣的化學方程式是什麼。
結果這禮拜陶枝連話都不說了,也不趴桌子了,手肘只撐着她窄窄的椅背,偶爾不小心碰到江起淮的桌子,她就收回去。
因爲週末的事兒,她有些不自在。
她想解釋一下,又覺得好像說什麼都挺奇怪的。
上午化學課下課,陶枝再次鼓起勇氣,轉過頭去,指尖在椅背上面點了點,看了一眼後頭垂眼看着單詞表的人,欲言又止。
“想要什麼直接說。”江起淮突然出聲。
陶枝眨眨眼:“嗯?”
“上躥下跳的扭了一上午了,”江起淮擡起頭來,“你有什麼事兒求我?”
“……什麼叫有事求你,”陶枝不知道這個人爲什麼只要一開口就能讓人這麼上火,她不爽的眯起眼,“我有求過你?”
“你數學考試想好怎麼抄了?”江起淮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