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躺在宿舍牀,很快便睡過去。
結果睡到半夜,被強烈的尿意憋醒。
我很少起夜,不禁懊悔,睡前不該喝那杯奶茶。
我從被子裏艱難地爬起,迷迷糊糊朝宿舍衛生間走去,結果發現馬桶抽水壞了。
無奈,我只好穿衣服,起身朝走廊的公共廁所走去。
九月的夜晚已有明顯涼意,走廊又開着窗,陣陣涼風將窗簾吹得翻飛而起,黑暗下遠遠望去,像一隻只幽怨的白衣遊魂。
我抱住臂膀,步履匆匆地走進廁所,明明關着窗,這裏卻透着幾絲莫名襲來的涼風,我喊亮感應燈,迅速解決完。
午夜的寂靜下,廁所內空蕩清冷,只有不時傳來的滴水聲。
啪嗒,啪嗒。
靜靜地落在水池。
我以最快速度洗完手,又一溜煙跑出廁所。
一方面冷風侵襲涼得發抖,另一方面,總覺得午夜的清冷寂靜,透着一種未知的恐懼。
結果,當我小跑着回到宿舍時,卻發現宿舍的門不知怎麼,竟然推不開了。
我有些慌,又生拉硬扯拽了半天,門竟紋絲未動,彷彿從裏面被反鎖了一般。
不會被反鎖了吧?
我出來廁所時另外三人都睡着,再說算醒着,也該看到宿舍裏少了個人吧。
除非,是鄭詩瑤那女人,故意要將我鎖在外面。
可她每晚睡得跟豬一樣,纔不會爲了算計我,離開溫暖的被窩。
我叩了叩門,抱着僥倖心理對裏面輕喊,當然不會有人迴應,她們此刻怕是都和周公約會呢。
在那一瞬,我忽然感到耳後一涼。
似乎有人吹了一股涼風,窸窸窣窣,卻異常明顯。
我猛然一驚,立時起身向後看去。
身後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我大着嗓子喊了幾聲,想喊亮感應燈,卻沒有任何燈亮起。
剛剛出來時還是好的,我心下一緊,看到不遠處本應翻飛的白色窗簾,已靜止不動。
我終於意識到,又撞到什麼髒東西了。
我真是恨透了這副至陰體質,無論走到哪,都會給我帶來無窮的麻煩。
許是經歷的鬼事多了,這次我內心竟少了恐懼,反倒涌許多惱怒。
我不由對着空蕩蕩的黑暗大喊:“既然來了,別躲躲藏藏了。”
聲音迴盪在走廊,伴着嫋嫋餘音,響在每個角落。
沉默,如死寂般的沉默。
壓抑窒息,靜得令人發慌。
在我以爲不會有任何迴應時,突然聽到一陣哀怨的哭泣,悽魅婉轉,斷斷續續,在這午夜時分異常怪異。
我聽出來,那聲音是從廁所傳來的。
頓時,心涌起幾分緊張,饒是我已做好見鬼的準備,依舊被這淒厲之音吵得不勝其擾。
再細細聽去,似乎能聽到那哭泣夾帶極其幽怨的說話聲,卻斷斷續續連不成完整的句子。
我鬼使神差地朝聲音源頭走去,小心翼翼,越來越近,那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我終於聽清了,似乎有年輕女人在廁所內,一遍一遍地呼喚着一個名字。
叫魂般悽慘哀傷,透着無限悲慼。
廁所的門虛掩着,那叫魂一般的哭泣在裏面,一聲悲似一聲,悽婉得令人不寒而慄。
我站在門前,不敢想象,那扇門後,此刻是怎樣的光景。
手懸在門,卻遲遲沒有勇氣推開。
而門內的聲音,似乎察覺到我的靠近,也在向我走來。
在聲音無限靠近,靠近到我與它隔門而立時。
哀怨之音,卻戛然而止。
這一下把我嚇得不輕,我猛然後退幾步,再不敢去碰那虛掩的門。
卻在那時,腳下一滑,低頭看去,我不禁大驚失色。
從廁所門縫內,正緩緩流出一大灘暗紅色的血,腥臭黏膩,要流到我腳。
我只穿了一雙拖鞋,嚇得趕緊躲閃着那攤黑血,轉身便要奪路而逃。
在那時,一直虛掩着的廁所大門,終於緩緩打開。
視線避無可避地對了去,看向那聲音的源頭。
一個穿着大紅長裙的年輕女人,吊在廁所房梁,一雙舌頭拖得老長,顫悠悠掛在嘴,一雙眼睛向翻着白眼,已看不見黑色眼仁。
女人編着兩束辮子,及肩長度,看那打扮,倒像是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人。
是她嗎?剛剛那幽怨的聲音是這吊死鬼發出的?
我嚇得連連後退,卻感到身後一陣發涼,不由回頭看去。
這下,我徹底呆住。
身後不知何時,竟站滿了一羣陌生人,皆是衣着古板,看起來像七八十年代的老教授,甚至還有人着山裝。而旁邊似乎站着幾名警察,同樣穿的不是這個時代的警察制服。
我愈加不解,縮着肩膀躲到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卻發現他們皆是面色悽然地望向廁所內的死人,根本連看都沒看我。
我忽然意識到,他們看不見我。
我看到幾個警察模樣的男人,走到死者跟前,拉起幾條警戒線,旁邊幾位教授模樣的人互相攙扶着,滿目惋惜地看着死者,似乎在說着安慰的話。
在那時,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起,見一個編着麻花辮的年輕女孩,從我面前跑過,不顧一切地撲向了廁所內吊死的人。
旁邊幾名教授眼疾手快地將她拉住,女孩卻力氣極大,最後又來了兩名警察,衆人一起纔將已近崩潰的女孩按住。
“雪玲!雪玲!”那女孩跪在地,對着死者瘋狂哭喊。
旁邊的教授似乎是她的老師,也紅了眼睛,一邊安慰女孩一邊悄悄抹去自己眼角的淚。
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喊,響徹在走廊的每個角落,也穿越了時間的跨度,最終傳遞到我的耳,在我面前演了一出世紀發生的悲劇。
只是一瞬,那些人影全都不見了。
周圍再度恢復安靜,廁所的門依舊虛掩着,那羣陌生人消失不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化爲烏有,地乾乾淨淨,根本沒有任何血跡。
彷彿,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愣了片刻,依舊沒有從剛纔的幻覺清醒。
直到,一個冰涼的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嚇得一抖,回頭一看,是蔡五黎。
她穿着一身睡衣長裙,滿頭長髮披散而落,一張面孔蒼白如紙,在這黑暗看起來與女鬼無異。
“回去睡覺了。”她幽幽地開口,將我拽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