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問道：“你殺了他？”
那貪喫鬼神色微怔，卻搖了搖頭。
我不禁驚訝，這倒讓我意外，還以爲他會手刃自己的仇人。
他拿出一張紙，寫道：他被嚇瘋了，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反倒更痛苦。
依舊是歪歪扭扭的字體，只是我一眼認出來了，不由笑道：“你倒想得明白。”
他也咧嘴對我笑了笑，從懷拿出了那瓶忘憂水，這次，他沒再躲躲藏藏，而是大大方方地將忘憂水交給了我。
旋即，他又低頭在紙寫了兩個字：謝謝。
我知道那是對我說的，不由垂眸，輕輕摩挲着那兩個字。
本想擡頭對他說一句，祝你下一世投胎到好人家，喫飽穿暖，別再做餓死鬼了。
卻沒想到，擡頭的一瞬，這貪喫鬼已經不見了。
樹下唯有那張白紙，和一隻圓珠筆，靜靜地落在草叢。
只是，我卻隱約看到，半空升起了一縷若有似無的白煙，那似乎是他離去的遊魂。
看樣子，他放下了執念，準備去投胎了。
我從懷掏出一塊鏡子，藉着天邊最後一縷殘陽，映照着自己的臉，此刻，那塊胎記依舊是鵝蛋般大小，只是褪去了些微顏色，變淡了。
果然，我幫那貪喫鬼完成了心願，這胎記變淺了一點。
那一刻，我心底涌起了滿滿的希望，彷彿已看到了未來，胎記完全褪去的一刻。
那天半夜，我再一次見到了封小陌。
彼時，我們站在蘇城的宿舍裏，他雙目緊閉，躺在牀睡得深沉。
我將忘憂水小心翼翼地倒進他嘴裏，他渾然不覺，兀自陷在睡夢，與周公約會。
封小陌在一旁默默看着，血紅的雙眸漸漸露出欣慰的柔光。
直到蘇城喝完了一整瓶忘憂水，封小陌才徹底鬆了口氣。
“喝下這瓶水，他再也不會記得我了，可是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清除他體內的情降。”
我摩挲着空空如也的瓶身，那一瞬，卻想起了被貪喫鬼掉包的另一瓶藥水。
若是忘憂水能讓人忘卻記憶的某個人，那麼銘心水，是不是恰好與其功效相反？
我不由摸了摸喉嚨，希望那銘心水喝下去，千萬不要產生什麼副作用。
不過，這種未知的東西，總是難免令我心生恐慌。
是夜，我徹底送走了封小陌。
她站在宿舍樓下，對我依依惜別，半透明的身體在我眼前，漸漸消散，如同那貪喫鬼一樣，化作空一抹若有若無的白煙。
那晚回到自己的宿舍，已是凌晨兩點。
儘管疲累至極，我依舊拖着睏倦的身子，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站在鏡子前，毫不意外地，我看到胎記相較於傍晚那會，又淺了一點。
短短兩天內，我渡化了兩個亡靈，真是個好兆頭，希望以後都能如此順利。
我默默對鏡的自己擺出一個笑臉，暗自說道，加油。
只是，當我躺在牀準備睡下的時候，胸口卻忽然沒來由地一熱，彷彿有一團烈火盤踞於胸口，灼燒得令我渾身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