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之後,賈環便見到了自己老爹。
賈政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在他看來,楚王最後的建議實在不可取。他本也是方正之人,見不得這種伎倆。
若是賈環沒有投到齊王處,說不定賈政也就忍了,可現在自己兒子在那邊,賈政覺得很有必要讓環哥兒去和那邊說一聲——這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雖然這關乎着王子騰能否進入內閣,也可以算是楚王最後的機會了,但賈政還是覺得,這個法子不可取。
他不過是個五品小官,只是有着元春這個貴妃的女兒,才得以被看重;現在元春雖然沒有表明態度,但卻明顯不想往楚王這邊摻和,這也讓賈政在楚王黨的地位逐漸下滑,最近好幾次他都只能被傳達消息了,這次藉着王子騰擺酒,雖然登堂入室,但也沒有他說話的份。
在書房想了許久,賈政終於下定了決心:“李貴!”
外面的常隨馬上應道:“老爺吩咐!”
“去!”賈政卻也忽然靈光閃現在心頭,這種事情楚王都知道避諱,即便說出,也是再三措辭,自己當也小心纔是。
“去看看寶玉在做什麼!”
然後起身:“我去梨香院瞧瞧環哥兒去。”
看着老爺的背影,李貴也嘀咕着:“府裏真要變天了!”
但腳下卻不敢耽擱,一溜煙去了怡紅院。
寶二爺現在能做什麼?李貴也不確定了,只是覺得這個時候,他一定沒有在讀書就對了。
果然,到了怡紅院,卻沒有見到賈寶玉。
襲人見他過來,忙問道:“可是老爺來尋二爺?”
李貴回道:“只是讓小的來瞧瞧二爺在做什麼。”
襲人說道:“二爺還在外頭沒回來呢。”頓了一下,又說道:“煩請李管事轉圜一二。”
李貴忙說道:“不敢當姨奶奶的請,小的知道怎麼說。”
賈寶玉沒回來,賈璉也沒回來。他們倆都還留在王家聽戲,長輩的事情他們都是不管的,有王子勝的招呼,能多留一會便多留一會了。
賈政來到梨香院,卻見到賈環早已回來。同樣也吃了些酒,不過賈環還沒有睡倒,只是悠悠哉哉地喝着一壺普洱,翻着馮夢龍的《喻世明言》,看得津津有味。
外面傳來丫頭們的聲音:“見過二老爺。”
賈環趕緊從牀上溜下來,然後就見着賈政進了屋。
“見過父親。”
“無須多禮。”賈政坐下之後,彩雲便趕緊給端了茶過來。
賈政端起茶杯,吹了吹,說道:“你們都先出去,我同環哥兒有話說。”
賈環卻見到賈政的手有些抖,心中很是詫異,待到彩雲出去之後,方纔問道:“父親,可是出什麼事了?”
賈政緩緩說道:“爲父看了那麼多書,方知史書所述竟然還頗爲不足。”
賈環不解:“父親說的是……”
待到太陽落山之後,賈寶玉和賈璉方纔回來。六雲班的戲極好,兩個人聽戲飲酒,真是快活。
帶着醉意回到怡紅院,襲人一邊給賈寶玉沏茶一邊說道:“剛剛李貴過來了,老爺怕是惦記着二爺的讀書呢。”
賈寶玉的醉意一下子就去了一半,這個話題他可實在不想開啓,但又偏偏躲不過。
“都是舅舅鬧的!”
王子騰一升官,自己父親怕是又念起讀書的好來了。
拿起一本論語翻了幾頁,卻也實在看不下去,於是便丟到一邊,心裏開始盤算要怎麼過了這一關。
可等到晚上,賈政竟然也沒有再尋他過去,又讓他心中忐忑。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但賈寶玉現在實在不想再想這個事情了。
賈環坐在屋子裏發呆,賈政已經離開,但他彷彿還能聽到父親留在屋子裏的嘆息聲。
黨爭誤國,這個詞他是早早就知道的,但沒想到自己竟然都開始經歷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了,現在出門,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但晚了他也得出門,這個事情,能早一點是一點。
“琥珀,去後街找小有,讓他套車,就說三爺我要出門了!”
賈環要去找朱凌,這個時候,只能去找朱凌了。
幸而朱凌的宅子也不是太遠,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到。
門房不敢擋駕,雖然很晚了,但自家老爺畢竟還沒有歇下。
賈環在書房等了一小會,便見到了朱凌。
“前輩,有大事!”然後賈環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朱凌道出。
朱凌咬牙道:“還真是好算計!好了,你先回去,本官這就去找張閣老。”
估計姚萬里明日早朝就會發難,時間可耽誤不得。
賈環卻說道:“前輩,我想着,是不是把消息透漏給盧順之……”
朱凌一愣,隨即讚道:“好心思!”張庭瞻是陽謀之道,在大事上面可以做出把控,但這種事情,卻是陰暗的一面,交給盧順之報於皇上,效果更好。
賈環施禮告辭,心中卻還隱隱有些不安。
趙小有卻極是開心,雖然賈環這麼晚把他叫了出來,還辛辛苦苦地趕了車,但這看上去可是個私密事。
他沒看到賈環緊鎖的雙眉,只是手腳麻利地把賈環扶上馬車,然後高高興興地往回趕。
第二天,賈環入齊王府授課,遇到了朱凌之後,朱凌便朝他略略點頭,賈環便安心了。事情現在應該會得到控制了。
授課完畢,幾位小皇孫朝賈環施禮之後,便爭爭搶搶地出了門。
齊王也過來了,看着自己的兒子,滿臉都是寵溺的笑。
“辛苦賈修撰了。”齊王說罷,竟然朝賈環一揖。
賈環連忙避開:“都是臣分內之事。”
待到午後,賈環便得了消息,姚萬里果然上了摺子,要求嚴厲申飭黃鳳閣畏敵避戰。
平治皇帝看了摺子,卻說道:“等到那一萬支火槍到了西北再戰。”
姚萬里便老實退下,這只是第一步,等到神機營和火槍到了西北,他會聯繫一些科道言官接着上摺子,那時候,就該王子騰的部舊發力了。
只是他沒留意到,皇帝在看他摺子的時候,嘴邊那一絲輕微的冷笑。
史家那邊自打得封了京營節度使之後,門庭的氣度都不一樣了。距離史湘雲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賈環得去把探春和惜春接回來。
天氣愈發炎熱了,不論是人還是馬,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