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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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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房源會也肯定了自己的意見,賈環的底氣也足了幾分,當天下午就把摺子遞了上去。

    摺子來到通政司,通政史沈源見到摺子上的“奏請開海禁疏”,也來了興致。賈環的摺子不是密摺,他當然可以看了。

    見到賈環裏面說的,宋朝徽宗時期可以歲入千萬,他也不禁愣住了,這個賈環,還當真知道皇上要什麼,也真敢寫,只是祖宗成法已經定下了,海禁不許開。這賈修撰敢這麼寫,就不怕言官參劾麼?

    但沈源也就只能在心裏面替賈環想一想了,他也不能幫賈環發聲,說不定到時候也要參上一本。

    而且這種事關國庫財源的事情,得趕快遞上去纔是。不管行不行,他是不能攔着,還要找個醒目的地方放着送上去。

    於是這個摺子就兜兜轉轉來到了平治皇帝的案頭。

    “歲入千萬……”看到賈環摺子裏的內容,平治皇帝也很動搖,這是一個可以解渴的摺子,而且水不遠,如果賈環說的是真的,幾乎第二年就可以解決朝廷財源的問題。

    但是,他又想到了這個但是,祖宗成法,是規定不準開海的。若真要開海,需要一個能說服世人的理由。

    “科元啊,把這份摺子拿給內閣,讓他們也看看,就說是狀元公的高見。”

    程科元低聲應了,他對摺子裏的寫的東西也很是好奇,只是他不敢看而已,但皇上說的“歲入千萬”卻是聽得真真的。

    到底是能考中狀元的人物。程科元一邊想着,一邊把賈環的摺子送到了內閣。

    四個閣臣聽說是皇帝專程讓程科元送來的,就都認真看了一下。

    張庭瞻看到“歲入千萬”四個字,心裏就知道皇上爲什麼讓內閣看了。這個“千萬”實在是殺傷力強大,皇帝看來頗有開海禁的心思了。

    朝廷缺錢不是祕密,若是有人敢把賈環這個摺子壓下來,還沒有個正當理由,那就要承擔皇帝將來的怒火——比如西北戰敗的後果。

    吳善中也看了一下,賈環是他會試的學生,他對於海禁並沒有特別執着之處,自己的學生,支持一下也無妨吧?但他看了看其他幾個閣臣,按下自己的小心思,開海是大事,搞不好要丟官罷職。

    陳廷敬和陳山成都看了,四個閣臣相互看了一眼,還是張庭瞻先說話了:“既是賈修撰提出來的,還能援引宋時故事,本官建議,招賈修撰御前對答一番。本官尚有些疑慮,需要賈修撰解惑。”

    作爲首輔,張庭瞻急需解決西北軍需一事,若是拖上個三五年,那不用別人說,他自己就得主動辭官回鄉。

    吳善中道:“如此極好。”他是相信賈環的,一個能考中狀元的人,自然不會信口開河,而且他也很好奇,賈環將會如何說服皇上。

    陳廷敬無可無不可。

    陳山成對賈環提出的“歲入千萬”極感興趣:“若真的能歲入千萬,那便是開海又有何妨?”

    眼下國庫缺錢,陳山成這個戶部尚書深刻感受到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現在他雖然入閣,但也是相當於被架到了火爐上,一個處理不當,就會引火燒身。

    賈環的摺子上去不過兩天,就有風聲傳來,道是賈環要“改太祖遺訓,開海禁”。於是,都查院的御史和六科的給事中裏面,已經有人要參劾賈環了。

    都查院裏,幾個御史圍在一起,羣情洶洶:“那賈環自仗皇親國戚,竟然要改太祖遺訓!我等身位朝廷風骨脊樑,定要參他一個心懷叵測!”

    另一個留着微須的中年御史也說道:“正是!那賈環不思讀聖賢之書,竟敢在海禁之事上妄言!在下聽說,翰林院的房源會也聯名了。這分明是要引狼入室!我將上摺子,參他們兩個,同時要皇上下旨,驅逐在我大唐的泰西人。”

    泰西人是對歐洲那邊人的總稱,從明朝開始,一直沿用到現在。

    其餘衆人都紛紛響應:“是極!我們分別寫奏摺,參他們!”

    一個眼尖之人朝旁邊說道:“顧大人!咱們一起聯名如何?”

    顧青鋒忙道:“你們上奏吧。我自有主意。”

    “莫不是要做賈府的乘龍快婿,你放棄了自己的風骨?”

    這話來得尖刻,顧青鋒也接不住,但他既爲青鋒,自有鋒芒:“開海禁一事,本官是贊同的!豈有自己反駁自己的道理?”

    “你顧青鋒,枉爲御史!我要參你!”

    顧青鋒冷笑道:“那你們倒是給西北大軍變出銀子啊!”

    對面一陣冷場,然後幾人開始拂袖而去:“道不同不相爲謀!”

    平治皇帝也知道了內閣的意見,決定招賈環庭前奏對,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可能開海禁的理由。

    但他還沒宣賈環,御史和給事中們參劾賈環的奏章就先到了。

    平治皇帝略略翻看一二,大體的思路都是賈環(還有房源會)居心叵測,改祖宗成法,是引狼入室之人,請皇帝遠離小人(意思就是讓賈環和房源會貶職出京),禁止開海。

    “歲入千萬啊!”平治皇帝心裏還是惦記着銀子多一些,然後這些奏摺就統統留中了。

    八月二十四上午,翰林院迎來了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王宣。

    “着賈修撰明日午後,上書房問話。”平治皇帝也打算給賈環留個一天的緩衝時間,讓他好好準備一下。

    賈環要御前奏對的事情很快傳開,有憤憤不平的,這是相當一部分官員的心態;有心懷期待的,這是兵部戶部的,並着皇帝也在裏面;還有擔心的,比如賈政,錢雨本。

    不過就在當天下午,又有大量彈劾賈環的奏章飛向了大內。

    如果有心人留意的話,這些奏章的主人大部分是山東、南直、浙江、廣東和福建的籍貫。

    自打明朝開始海禁,沿海地區的官紳們,就在走私上獲利豐厚,現在賈環要開海禁,這等於是從他們口袋裏掏銀子出來,這怎麼可能讓他們答應。

    但這種事情沒人說破——內地的官員不知道,沿海的官員是受益者,少數知道的人,也不敢去掀這個蓋子——得不償失,而且海禁不取笑,走私就不可能停止。

    眼下想要串聯,不太容易,但很多人已經心照不宣,勢要把賈環的建議扼殺。

    但皇帝卻再次將衆官員的彈劾奏章留中,這就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了。

    當晚,吏部左侍郎,浙江寧波人葛志,就在家中召集了一小批同鄉並積極彈劾賈環的御史言官,商討如何對付賈環的提議。

    花廳中,衆人圍坐一桌,入眼佳餚美酒,令人不忍下箸。

    葛志先舉起酒杯,說道:“此番本官請諸位前來,只有一事,那就是參劾賈環!祖宗成法不可改,這就是本官的意思。”

    另一位浙江道御史趙有方也很是贊同:“葛大人此話,本官甚是贊同!我下午已經上了摺子,但好似泥牛入海,半點反應皆無。”

    戶科給事中董潤林也憤憤放下酒杯:“皇上和內閣如此行事,依下官來看,就是被賈修撰蠱惑了!什麼歲入千萬,都是妄言!宋時的事情,年代久遠,已經無從考證,他賈修撰自然可以自說自話。”

    他沒有葛志那麼豪橫,不敢直呼賈環的名字。

    另一位浙江籍的官員也說道:“下官以爲,賈修撰和房學士兩人沆瀣一氣,意圖在於引所謂的天主教進入我大唐傳教,這是不能允許的。”

    葛志點頭道:“我們得讓皇帝知道賈環和房源會的狼子野心纔是。”

    刑部郎中劉其昌道:“下官可以知會一下江寧縣和上元縣,請他們幫忙蒐羅天主教在我大唐的犯罪事實。這樣,我們手裏有了證據,彈劾賈房二人,就會更加有力!”

    衆人皆道:“那就如此約定!”

    賈環還在查閱典籍,積極預備着御書房可能出現的各種問題。

    例如:賈環,你可知道,爲何太祖要禁海?

    這種問題是一定要問的,若是一個回答不好,那肯定是要前功盡棄。不能爲了禁海而禁海,同樣,也不會爲了開海禁而開海禁。

    還有:你說的歲入千萬,可有考證?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要準備好。

    其餘種種,不一而足。

    賈政在工部坐衙,只是見到人來人往,他當然知道自己兒子捅了一個馬蜂窩。這個小兒子,膽子越來越大,事情竟然敢不與自己商議就上奏朝廷。

    但想到賈環之前說的話,他又有些理解,畢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而且,他也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是在無的放矢。

    賈環奏摺的風波已經吹到了後宮,連元春都聽說了。

    聽到前朝參劾賈環的官員衆多,元春也隱隱有些擔憂,這麼大的壓力,就是閣老也未必扛得住。

    抱琴寬慰道:“娘娘不必擔心,三爺可是文曲星下凡,不是凡人。”

    元春嘆了口氣,說道:“實在沒想到,三弟弟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抱琴說道:“要奴婢說,三爺也是爲了咱們朝廷好。要不然,他一個好好的清流翰林,沾這個銅臭氣做什麼。”

    外面一個聲音響起:“說的好!我大唐就需要這樣的官員。”

    抱琴唬了一跳,她分明聽出來,這是皇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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