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之後，萬物蕭條，天地之間一片灰濛濛的景象，只有冬青給賈府這片天地添了幾分綠色。</p>
賈環在急急往縣學裏趕去。今天是月考的日子，考完，就可以放假了。畢竟天寒地凍，也不再適合大家聚在一起唸書，縣學裏的教諭和其他先生，也要準備過年了。</p>
等到賈環到了縣學，發現裏面的氣氛很是輕鬆。焦守珍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喜滋滋的，看起來也是等着考完放假。</p>
不過也有幾個人沒閒着，已經開始磨墨了。這是考場上養成的習慣，在考題下來之前先把墨磨好，能夠有效地節省時間。賈環也是這樣做的，是以進來之後，也開始磨墨。</p>
看到賈環進來，焦守珍衝着賈環微微一笑，然後繼續神遊天外。焦守珍看來是另一種類型，那就是考題發現來，纔會磨墨。一邊磨墨一邊思考，也是一種方式。</p>
終於，教諭孟先生進來了，看着滿屋子的生員，孟先生咳嗽了幾聲，說道：“這是今年最後一次月考了。諸位賢生不可懈怠了！”</p>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眼角也有掩飾不住的喜意。能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休息一下，也是極好的。</p>
大家紛紛振作起精神，這過年前的最後一次月考，沒人想考得太差。</p>
很快，孟教諭公佈了考題：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p>
這題目出自《孟子·公孫丑章句上》，意爲行仁政，善待百姓，就可以得民心。</p>
這題目不難，好好發散就可以了。</p>
當下賈環振作精神，把手裏的狼毫站在已經膠濃的墨水中蘸了一下，一個個清麗的小楷就躍然於紙上。</p>
很快，文章做成，賈環吹了吹未乾的墨跡，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確實是個快手，還有大部分人才剛剛寫到一半。</p>
稍等了片刻功夫，賈環看到墨跡已幹，就上前交了卷子。</p>
“先生，學生已經做完，還請先生評覽。”孟教諭正在假寐，模模糊糊看到有了學生交卷，當即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了過來，纔看清楚來人是賈環。</p>
孟教諭笑道：“果然是案首，捷才，捷才！”</p>
然後就看到賈環的一筆小楷也甚是不俗，心情就更加愉快了。</p>
細細研讀，更是發現闡述精深，不愧是能得了案首的人可以寫的出來的。</p>
寫完文章的賈環坐在座位上很是無聊，他和焦守珍約好，考完之後要去小聚一下，現在就在等焦守珍完成了。</p>
等待的時間很是無聊，賈環閒着也是閒着，就又做了一篇八股，題目還是一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p>
一邊寫文章賈環一邊想道，自己看起來中毒頗深。上輩子自己對這種八股文章可是嗤之以鼻的，哪裏會想道自己還能有主動練筆的時候。看來“真香定律”到什麼時候都不過時。</p>
慢慢的，大家都開始交卷了，交了卷之後，就有人開始小聲交談，孟教諭也不去制止，都要過年了，讓這羣晚輩放肆一回也無妨。</p>
終於，焦守珍也交了卷，回到座位上之後，只剩下三兩個人還沒交卷了。</p>
賈環奮筆疾書，終於和最後一人一起完成了。</p>
白川看着賈環在座位上寫寫畫畫，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這次月考，他覺得像賈環這種紈絝出身的人，是不可能有真才實學的，雖然賈環第一個交了卷。</p>
那邊賈環卻和最後一個交卷的同學一起，又上前去了。</p>
孟教諭驚訝道：“賈生，你所謂何事？”</p>
賈環遞上卷子，說道：“學生在座位上不知爲何，忽然就又寫了一篇文章，也請先生一起看一下。”</p>
孟教諭有些動容了。同樣的時間能寫成兩篇文章，這在鄉試考場上，將會擁有極大的優勢，沒有什麼其他特別的原因，就是要搶時間。當年他在鄉試的時候，每次入場都要冥思苦想，考了七次，才僥倖得中。</p>
拿過賈環的第二份試卷，同樣精彩，而且最讓他激賞的是，賈環的字跡工整，並沒有因爲趕時間而潦草敷衍。</p>
賈環這一手，一下子就鎮住了諸位同學。但白川自然是不服氣的：“先生，賈同學雖然是超級快手，但也要看文章的質量如何。若是濫竽充數，那便是寫上二十篇，也不過是浪費筆墨而已。”</p>
旁邊賈環的聲音也飄了過來：“白同學所言極是。是否濫竽充數，也要請先生評定纔是。”</p>
孟教諭笑着說道：“爾等作爲同學，當相互砥礪，但不可意氣用事。賈生兩篇文章我俱已看過，均是上佳之作。”</p>
賈環拱手說道：“先生誇獎，學生實在不敢當，全是某些人文章不堪，才顯出了學生。”</p>
這句話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臉，白川冷哼一聲，拂袖起身，也不向衆人告辭，直接步出教室。</p>
賈環在身後嘆道：“雅量全無，斯文掃地啊。”</p>
孟教諭也不禁莞爾，當下說道：“諸位賢生，回去之後也不可懈怠！等到年後，若是文章不堪，當心降等！”</p>
從明朝開始，生員就享有極高的特權，可以免服徭役，免二十畝田稅，還可以見到官員不用下跪。一旦犯了事，也只能由大宗師先行處理，只要還有生員的功名在身，父母官就無法處置，這其實就相當於有了一個免死金牌。</p>
但生員也是分等級的，第一等就是廩膳生員，也就是賈環這個等級，每個月可以領糧米銀子；第二等叫做增廣生員，沒有糧米可領；第三等叫做附學生員，附於諸生之末，但也同樣享有生員的地位。</p>
所謂的降等，意味着不是考中生員便可高枕無憂，坐喫老本了。縣學，府學都會舉行月考，季考，按照成績分成六等。前三等纔可以保持自己的位置不墜，考到第五第六等，那就等着教諭打竹板，甚至大宗師還會親至，剝奪那不思進取之人的生員功名。</p>
目前焦守珍和白川便都是第二等的增廣生員了。</p>
所以白川敢輕視賈環也是有底氣的，只是沒有想到賈環竟然有真才實學。</p>
憋走了白川，賈環就高高興興地和焦守珍一起喝小酒去了。師兄弟也許久未聚，自然有許多話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