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抹魚肚白浮現,朝陽慢慢從海平面上爬上天空。
阿喀琉斯在那塊巨大的礁石上站了一夜,雖然一直在看着蔚藍的愛琴海,可全部心神卻都在希臘聯軍的大營。
克羅斯並沒有按照約定回來跟他喝酒,想必應該是參加了戰鬥。
午夜時分,特洛伊大軍對希臘聯軍大營發動了突襲。
無數燃燒着烈焰的巨大石塊,如同天降隕星一般砸落在聯軍大營。
隔着這麼遠,他都聽得到無數希臘勇士死去的慘叫和哀嚎。
他的心好像被人一把捏住那般劇痛,可是他太驕傲了,絕不會因爲一時的戰鬥失利就向阿伽門農妥協。
數十位希臘英雄都在那邊大營中,哪怕遭遇了一點損傷,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可是希臘的勇士們,剛剛遭遇了重創,他卻要和克羅斯離開戰場,這讓他的心緒有些起伏難平。
想到克羅斯,他微微有些納悶,今天的克羅斯好像有些奇怪,說了很多奇怪的話,不太像平時的克羅斯。
也許是擔心自己?
阿喀琉斯嘴角微微盪漾起一絲笑意,這個蠢傢伙,自己笨的要命,非要幫助墨涅,卻還要來勸自己返回希臘。
雖然阿喀琉斯在微笑,晨光中的笑容卻越來越苦澀。
越是想到克羅斯,他就越是心慌。
雖然遭遇了突襲,克羅斯應該不會有事的。
他這應該是關心則亂,雖然他也知道,克羅斯的實力其實非常強大。
大營中數十位希臘英雄,阿伽門農、俄底修斯、菲尼克斯、埃阿斯……
這些人都強大的足以讓大地爲之顫抖,衆神都無法左右希臘英雄的意志,特洛伊人更不行。
不知道特洛伊城中是誰率軍突襲?
赫克託耳?
潘達羅斯?
埃涅阿斯?
帕里斯?
帕里斯肯定不行,那是個陰險狡詐的膽小鬼,他只能躲在城牆和女人背後瑟瑟發抖。
克羅斯沒有回來,安提洛科斯也沒有過來。
好像是聯軍擊退了特洛伊人,還是特洛伊人主動撤退了?
那邊的戰鬥和喊殺聲越來越弱,天色漸亮時,大營熊熊燃燒的烈焰也已經被撲滅,留下來的只有滾滾濃煙、一地狼藉,還有無數的屍體和破碎的戰甲。
大營方向忽然出現了很多人,正在向這邊走來。
這些人的步履很沉重,好像遭受了什麼了不得的打擊。
難道是阿伽門農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愚蠢,想要向我臣服?
如果他跪下來請求我的原諒,希望我能幫助聯軍攻克特洛伊,那該怎麼辦?
我答應了克羅斯要帶着他一起回到希臘,難道要對克羅斯食言?
嗯……
那可不行!
克羅斯是我真正的摯友,就連安提洛科斯都不行。
我願意爲了他的願望,放棄征服特洛伊,放棄接受阿伽門農的道歉。
嗯!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即使阿伽門農跪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爲他出戰。
衆神的預言,阿喀琉斯並沒有放在心上。
之所以不想參戰,完全是因爲阿伽門農的傲慢和愚蠢,徹底激怒了他。
之所以想要離開,卻只是單純因爲摯友克羅斯想要回家。
阿喀琉斯昂起頭,輕蔑的看向走過來那黑壓壓一大羣人,好像驕傲的神明。
可是爲什麼心卻越來越慌?
走在最前方的確實是阿伽門農,他的樣子有些狼狽,身上還帶着傷,臉上陰沉的快要凝結出水珠了。
不只是不高興,那表情好像是家裏死了人一樣的沉痛。
誰死了?
阿喀琉斯心中升起巨大的疑問,隱隱還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應該不會吧?
肯定不會的!
數十位希臘英雄,就算是赫克託耳來了,肯定也會被痛擊回去。
阿伽門農身後那是誰?
安提洛科斯?
應該是他。
他手裏抱着什麼?
好像是一個人。
四肢軟軟垂落下來,應該是一具屍體。
人羣越走越近,阿喀琉斯看得越來越清楚。
除了安提洛科斯手中抱着的赤裸屍體,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
那……
那是……
那是克羅斯!
他……
怎麼了?
阿喀琉斯覺得自己的思緒都有些混亂了。
哪怕獨自喝了一整晚的酒,他的腦筋依然很清醒。
可是現在卻感覺自己有些暈,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人羣來到巨大的礁石下,全部停下腳步,仰頭看向宛如失去靈魂的阿喀琉斯。
從未有人在這位傳奇英雄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也從未有人在海神之子眼中看到過這種絕望。
“嘭!”阿伽門農右拳重重錘擊在左胸,向着呆若木雞的阿喀琉斯深深鞠躬,一言未發。
“嘭……”所有人舉起右拳,重重錘擊在自己的左胸,好似一聲悶雷,卻沒有驚醒阿喀琉斯。
“噗通!”安提洛科斯單膝跪地,雙手顫抖着將許悠然的“屍體”,輕輕放在沙灘上。
他深深低下頭,聲音中蘊藏着無盡悲愴和憤怒,“偉大的阿喀琉斯,我最親愛的朋友。請原諒我們的無能,卑鄙的特洛伊人發動了突擊。我們的摯友克羅斯死在了赫克託耳和帕里斯的偷襲中。”
阿伽門農的聲音有些嘶啞,沉聲道:“我將你的黃金戰甲給了克羅斯,他們以爲那是你,所以……”
說到這裏,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克羅斯的死。
“阿喀琉斯,偉大的英雄,勇猛的半神。”墨涅聲嘶力竭的吼道,“我們的摯友戰死在了特洛伊的城下,他們還剝下了他的戰甲,侮辱了他的屍體……克羅斯的靈魂哪怕在天國也不會安寧……”
阿伽門農再次深深低下了頭,嘶啞着嗓子沉聲道:“我,阿伽門農,祈求你的原諒。請你帶領我們,粉碎特洛伊的城牆,殺死卑鄙的赫克託耳!”
阿喀琉斯沒有說話,有些木然的走下礁石,來到許悠然的“屍體”前,雙膝跪地。
他面無表情的雙手抓起一把沙子,然後慢慢從自己的頭上灑落,金黃色的柔軟細沙落在他臉上、身上、衣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