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服務生快速退走,半分鐘後,那個男人親自走了過來,手裏捧着那支紅酒,走到了兩個人的面前,對着嚴詩雨做了個標準的法式紳士禮:“這位美麗的女士,您就是今晚的月光,是我這一生見過最美麗的女人,請原諒我的唐突。這支紅酒來自於拉圖莊園,是法蘭西國寶級酒莊。您這樣美麗的女人應該在這個夜晚開一支這樣的紅酒,而不是在這裏苦苦等待着一個遲到的男人。”
他瞟了一眼許空,繼續說:“一個讓女士等待的男人,沒有任何紳士的模樣,我在法蘭西留學的時候,老師說炎黃大地上的男人配不上這片水土養育的富有魅力的女士們,果然是這樣。”
嚴詩雨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第三醫院也有不少國外回來的醫學實習生,他們自負在國外學習了先進的醫學經驗,趾高氣昂,話語間都是國外如何厲害,國內如何落後。實習半個月後就被各種各樣的病症和國內這些醫生的各種治療手法給折服了,再也沒有以國外的學歷自負過。
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也將近三十歲了,不知道爲什麼還這麼天真。她剛要出口反駁,就看許空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一切都交給自己。
嚴詩雨不說話了,她正想看看這位自己看好的小男人會有怎麼樣的反應和應對。
許空側身,站起,面對着那個男人,問:“先生貴姓。”
“你可以叫我朗格多克。”男人說着話,眼神依舊看着嚴詩雨,一臉花癡。
許空注視着手中的紅酒,上下看了看,說了句:“出了幾年國,忘了父母,忘了祖宗,當真是可悲啊。朗科多克先生,您手中的這瓶酒是來自於拉圖莊園?”
“當然,1855年,拉圖莊園就被確認爲世界五大著名酒莊,歷史非常悠久!”朗格多克保持着微笑,“也只有這樣的酒,才配得上這位女士如此醇美的人。”
許空搖搖頭:“說實話,我對拉圖莊園沒有研究,對紅酒也不是很感興趣。”
朗格多克搖着頭嘆氣:“先生,您比我想象得更加不解風情,對於這些世界著名酒莊沒有一定認知的男人,一定不是能夠配得上這位美麗女士的紳士!”
許空嘴角抹過一絲冷笑,大聲說:“但是我法蘭西的另一種東西很有研究!”
朗格多克搖頭:“是麼,我不是很相信先生您能瞭解法蘭西呢!”
“你知道波爾多液麼?”許空問。
朗格多克點頭大聲說:“當然,波爾多是全世界著名的紅酒莊園之一,但是炎黃大地上的人們僅僅只知道波爾多,他們只是附庸風雅。”
“有種美麗的東西,叫做波爾多液,在1882年在法蘭西的波爾多被人發現,爲紅酒的醇香立下了汗馬功勞。您品嚐過麼?”許空好奇地問朗格多克,他們的交流聲音很大,不少人都看了過來,甚至有些還專門離席來看熱鬧。
嚴詩雨噗呲一聲笑了,作爲一個經常被派到急診的外科醫生,他不可能不知道波爾多液是什麼。
朗格多克實在沒有聽說過波爾多液,但人設已經立到這裏了,不能不撐下去,於是抱着自己的那支酒高聲說:“當然,在法蘭西留學的時候,我有幸品嚐過。”
這時,圍觀過來的人羣中一對中年夫妻開口:“小夥子,我也對紅酒有些研究,爲什麼從來沒聽說過波爾多液?是波爾多酒莊的原漿麼?”
另外也有幾個人附和:“對啊,這波爾多液是什麼?服務生,你們餐廳有這種酒麼?”
幾個服務生額頭冒汗,他們儘量想展示自己的專業,但是確實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波爾多液。
許空轉身伸手向嚴詩雨:“嚴醫生,您行醫多年,想必知道波爾多液到底是什麼吧?”
嚴詩雨微笑,修長圓潤的雙腿閉在一起,慵懶地坐在餐椅上,紅脣輕啓:“當然,是一種1882年發現的無機銅素殺菌劑。”
許空微笑地看向那崇洋媚外的“原來是一種殺菌劑啊,朗格多克先生居然品嚐過,這種爲了醫學現身的精神真是讓人感動呢?就是不知道那波爾多液的味道如何,是不是如同波爾多紅酒一樣醇香?”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鬨笑聲,那人朗格多克頓時臉一紅,面紅耳赤地指着許空:“你誤導我!”
許空眨了眨眼:“我怎麼誤導您了?”
他氣急敗壞:“你說波爾多液爲紅酒立下了汗馬功勞,大家都聽見了!”
周圍不少人點頭,他們確實聽到了這一句,看起來許空也有誤導的嫌疑。
許空的笑意更濃了,搖着頭說:“朗格多克先生,看樣子您不僅僅是對自家的文化忘得一乾二淨,別人家的歷史也沒學到多少啊!1878年,一種名叫‘黴葉病’的植物病菌席捲波爾多城,黴菌讓葡萄大幅度減產,葡萄酒的釀造也就無從談起。後來人們發現熟石灰和硫酸銅生成的鹼式硫酸銅對付這種黴菌有奇效,這種物質就被稱爲波爾多液,也是現在常見的農藥之一。看樣子,您纔是那個背會了紅酒的年份,酒莊的名字,卻對紅酒的釀造和歷史毫無見解的人呢。附庸風雅,不學無術,數典忘祖,說的是不是您這種人呢?”
周圍的一個年輕人舉起了手機大喊:“我查到了!我去!原來這遍地都是的農藥還有那麼高檔的名字?!”
許空向着周圍的人羣說:“所謂的高檔只是外來的和尚好唸經罷了,對於法蘭西來說波爾多這個名字和我們的石家莊,葫蘆島,馬鞍山差不多。各國有各國的文化,大家也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必把別人的文化看得太高了,要說優美,也只是國內的翻譯家,音譯時用的文字比較優美罷了!”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掌聲,那對中年夫妻對視一眼:“沒想到用了一次晚餐,居然還上了這樣一課,果然是我們在潛意識裏把國外的一切看得有些太高了。”
最後在人羣中落荒而逃,或許在他看來,面子這種事情是最重要的吧?他心目中高貴的自己輸給了不值一提的炎黃土著,這足以讓他崩潰。
他或許不會因爲這件事對自己自以爲是的高貴產生懷疑,圍觀的人們也最多將這事兒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許空抖了個機靈也並不會影響人們根深蒂固的看法,就像是中醫在漸漸失去的地位一樣。但是許空相信物極必反,話語權遲早可以通過實力贏回來!
各式各樣許空沒有見過的西餐一道道地上來,連許空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精緻的,充斥新鮮感的西餐對於他這個炎夏胃也有着不小的誘惑,只是偶爾喫一頓可以,頓頓都是這種東西,血脈裏的某些基因也不會同意。
半個小時後,嚴詩雨輕輕地用餐巾碰了碰紅脣,就算是擦過了,這種點到即止的擦法顯得溫柔至極。就是得要求你喫的時候也小心翼翼,別喫得滿嘴黑椒醬。
“有興趣送送我麼?”嚴詩雨望着許空,眼前的這個小男人似乎在出神,嚴詩雨猜想他是不是也沒有把握贏下一個月後的那場大比,自己是不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好呀,可惜我沒車。”許空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最近,比較窮困潦倒。”
嚴詩雨輕輕拿起身邊的手包,站了起來,微笑:“那就陪我走一段路吧,剛好也不遠。”
許空這才知道嚴詩雨的家離這裏只有三公里,在一個叫做悅西郡的小區。秋天的晚風有些涼意,但是許空覺得很暖,如果說唐秋婉激起了他的保護欲,嚴詩雨則是讓他心中的那一股壓抑已久的豪情迸發——他許空,以毒術入醫,本就該毒殺世間萬惡之人,醫盡人世良善之輩!
《翻手醫仙覆手閻羅秉燈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