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坐魏公公的馬車抵達了皇宮。
魏公公畢竟是華清宮的總管,宮門口沒人敢阻攔查看他的馬車,一行人順順利利地進了宮。
華清宮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屬於後宮,外男是可以進入的,只是沒得皇帝召見,魏公公得去通傳一聲。
然而等他去通傳的時候,皇帝已經快失去意識了,他的狀況很糟糕,面部腫脹,呼吸困難,像是一口氣隨時都可能提不上來似的。
“陛下!”
魏公公顧不得那麼多了,忙出去將顧嬌與蕭六郎請了進來。
這是蕭六郎第一圍觀顧嬌搶救病人,在碧水衚衕爲顧承林手術那次場面太過血腥,顧嬌關了門,沒許蕭六郎進來。
顧嬌拎着醫藥箱來到明黃色的龍牀前,神色沉着,從容不迫:“把燈點上。”
“快!快掌燈!”魏公公忙吩咐。
所有蠟燭被點上,油燈也調到最亮,昏暗的寢殿一下子燈火通明瞭起來。
顧嬌一襲青衣,身姿纖細,立於浩大開闊的殿宇中,渺小如慄,卻又散發着奪目的光輝與氣場。
蕭六郎定定地看着她,這是他從沒有見過的認真模樣,有些陌生,也有些令人移不開眼睛。
“蕭狀元,抱歉了。”魏公公對蕭六郎訕訕地笑了笑,要給陛下寬衣了,不能再讓人圍觀了。
他讓宮人擺上屏風,擋在了明黃色的龍牀前,蕭六郎只能依稀看到投射在屏風上的身影。
“陛下沒事吧?”魏公公擔憂地說,“方纔還好好兒的,怎麼突然這麼嚴重了?不就是嗆了幾口水嗎?”
這是乾性溺水,屬於溺水的一種,往往就是嗆了幾口水,上岸後與常人無異,回家後卻會出現呼吸困難、口脣發紺、嗜睡倦怠、昏迷、窒息甚至溺亡。
這種情況多發病於年齡小的孩童以及體虛羸弱的人身上,身體強健之人也偶爾發生,主要是肺部沒進多少水,不影響肺泡進行氣體交換,卻出現喉頭痙攣、聲門關閉、腦部缺氧。
顧嬌跨到了龍牀上,解開陛下的寢衣,跪坐在陛下身旁,爲皇帝清理了口鼻中的殘留物,又爲皇帝進行了胸外心臟按壓。
做完這些,她打開小藥箱,發現裏頭多了一瓶便攜式純氧。
唔,藥物之外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呢。
顧嬌把氧氣面罩給皇帝戴上。
約莫是舒坦了,沒多久皇帝便緩緩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清晰。
看清是顧嬌的一霎,皇帝的心落回了實處。
他張了張嘴:“顧姑娘……”
顧嬌扶了扶他的氧氣面罩:“你先別說話,好好吸氧。”
他缺氧缺得厲害,也不知有沒有引發腦水腫,缺乏儀器的精密檢測,只能通過觀察去判斷了。
得觀察一晚,明早再判斷有沒有度過危險。
皇帝聞言,只能微微點了點頭。
魏公公走上前,看着皇帝睜了眼,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淚:“陛下,您可嚇死奴才了!”
也虧得陛下當機立斷將顧姑娘請了過來,否則這麼嚴重的情況,御醫一定束手無策的。
皇帝很快睡了過去。
魏公公打算請顧嬌去偏殿歇息,他自己守着就行,話到脣邊又忽然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了。
最先遇見她時以爲她沒成親,一口一個顧姑娘,叫成了習慣,主要是二東家與醫館的人也這麼叫。
二東家這麼叫是因爲他感覺得到兩口子不是真夫妻,醫館的人這麼叫是因爲他們的東家這麼叫。
總之如今大家都叫顧姑娘,哪怕知道她有相公,可似乎這三個字已經成了她的一種身份,大家都沒改口,並且不覺得違和,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屏風被撤下,顧嬌回到了蕭六郎的身邊坐下。
蕭六郎看着她額頭滲出的薄汗,拿出帕子遞過去。
他本意是遞給顧嬌自己擦,不知是不是自己遞得太高了,竟然顧嬌誤會他是要親自給她擦。
顧嬌隔着中間的小茶桌,將自己的小腦門兒往前遞了遞。
蕭六郎神色一頓,捏了捏帕子。
他最終沒收回手,輕輕地擦了擦她額頭。
魏公公爲二人準備了廂房,請二人去廂房歇息。
“我不用,你去歇息吧。”顧嬌對蕭六郎說。
蕭六郎頓了頓:“我也不用。”
顧嬌守了病人一整晚。
蕭六郎守了她一整晚。
宮闈深深,寒窗剪影,枝頭雲月相依,一宿靜謐。
一大早,莊太后去上朝,繼續她的垂簾聽政大業,文物百官之中除了愛睡懶覺的宣平侯,基本上都到了,包括新上任的國子監祭酒以及天下兵馬大元帥。
莊太后坐在玄珠珠簾後,華貴雍容。
早朝的時辰漸漸過了,皇帝卻依舊沒有現身,大臣們漸漸開始竊竊私語。
“陛下怎麼還沒來?”
“是忘了時辰嗎?還是龍體違和?”
總不會是流連後宮,從此君王不早朝,畢竟誰都知道陛下近日迷上了丹藥,要清心寡慾兩年。
又或者是被莊太后給氣到了?
想想不奇怪,莊太后回朝的第一天就冊封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強行拿走了本該屬於宣平侯的兵權,皇帝不氣病了纔怪。
可皇帝越是如此,便越會讓朝臣們感覺到莊太后的強大,不自覺地臣服在莊太后的腳下。
就在朝臣爲心緒複雜、百轉千回之際,金鑾殿外響起了魏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紛紛捧着笏板跪列兩旁。
皇帝昂首闊步地自大殿中央走過,來到臺階之上,站在龍椅前,衝珠簾後的莊太后拱了拱手:“母后,兒子來晚了,還望母后勿怪。”
莊太后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劃過一抹錯愕:“皇帝來了就好。”
皇帝笑了笑:“母后似乎很失望?”
莊太后揚起下巴,不鹹不淡地說道:“皇帝多慮了,皇帝不來哀家才失望呢,皇帝既然龍體無恙,那便開始早朝吧。”
皇帝冷冷地笑了一聲,轉過身坐在龍椅上,天子威壓,威震四方:“早朝!”
另一邊,蕭六郎與顧嬌在華清宮簡單用了早膳,起身離宮。
蕭六郎將她的小藥箱接過來拿在手中,小箱子明明也不重,真不知裏頭是怎麼能拿出那麼多藥物的。
二人路過金鑾殿。
馬車就停在金鑾殿附近,魏公公親自送他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