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六郎看着宣平侯,宣平侯也看着蕭六郎。
二人的眼底都閃過了震驚之色。
蕭六郎是沒料到他會折回來,專程堵在這裏等自己。
宣平侯則是沒料到自己專程堵着的人會是眼前這樣一個少年。
他只是出現了和在驛站那次一樣的感覺。
不同的是,這一次更強烈,他篤定對方就藏在附近。
他故意走遠,令對方放鬆警惕,隨後再悄無聲息地折回來戰場上慣用的招數,他會武功,實施起來並不難。
難的是現在。
他看着那張臉,眼底的難以置信無法遮掩。
“侯、侯爺,您走太快了……”這邊的黃花菜都要涼了,劉管事才匆忙而至,“咦?七殿下呢?沒和您在一塊兒嗎?”
他走的是另一條路,與蘇公公一行人錯開了。
他說完發現自家侯爺並未搭理,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課室門口,望着課室裏面。
他古怪地走過來,也朝課室裏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哇,一看嚇一跳!
他瞪大眸子道:“少爺?”
鄭司業方纔追着宣平侯往外走,走到一半宣平侯迅速折返,速度也是快得他幾乎追不上,這會兒才趕到。
他被這聲少爺有點懵?
啥情況?
宣平侯本人來了不算,府上的公子也來了?還進到他們課室裏去了?
宣平侯沉沉地看向劉管事:“你叫他什麼?”
劉管事道:“少爺啊!”
“哪個少爺?”宣平侯這話是問的劉管事沒錯,目光卻落回了蕭六郎的臉上。
猝不及防見面的那一抹驚詫已經在他臉上看不見了,蕭六郎的神色很淡定。
劉管事就道:“就是奴才和您說的那位在國子監唸書的少爺啊,芸孃的兒子。”
蕭六郎的母親,姓陳,叫陳芸娘,街坊鄰居都叫她十三娘。
“是嗎?是他?”宣平侯一瞬不瞬地看着蕭六郎,他的眼神看似平靜,卻又潛藏着無盡的暗涌。
突然,他拿出一隻揣在暖手捂中的手,摸上蕭六郎的臉,拇指使勁地擦着他的右眼下方,擦了半晌也沒擦出東西來。
他的氣場開始變得暴戾:“你的痣呢?這顆痣去哪兒了?嗯?”
劉管事一頭霧水。
什麼痣啊?
侯爺見過這個兒子嗎?
蕭六郎沒出生侯爺便離開芸娘,回到京城了啊!
四年前的冬天,蕭六郎倒是與他哥哥來了京城一趟,可惜沒見上侯爺。
所以侯爺爲何會是這副反應?
蕭六郎沒動,任由宣平侯將他的右眼下的那塊臉頰擦得發紅發腫,最後他看着宣平侯的眼神一點點冰冷下來,似乎夾雜了一絲不知如何宣泄的怒火。
“你認錯人了。”他平靜而又涼薄地說,“我這裏從來都沒有痣。”
宣平侯放下手,冷冷地拽成了拳頭。
“結果。”蕭六郎沒再搭理他,拄着柺杖從他身側走了過去。
宣平侯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眼底又是一陣疾風驟雨!
蕭六郎去了對面的課室,把小雛鷹裝進小淨空的書袋,掛在自己胳膊上,又將小淨空抱了起來。
小淨空迷迷糊糊的,費力地睜了睜眼皮子,看到是蕭六郎,又將小腦袋耷拉在他肩頭,安心地睡了過去。
沒睡午覺的孩子傷不起。
蕭六郎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拄着柺杖,在宣平侯神色複雜的注視下出了國子監蒙學。
“就是他!就是他倆!”鄭司業想告蕭六郎與小淨空的狀,可一開口發覺氣氛似乎不太對,宣平侯的氣場太可怕了,像是隨時要殺人似的,他趕忙閉了嘴。
蕭六郎的身影徹底消失後,宣平侯也離開了國子監。
鄭司業古怪地往課室裏望了望:“咦?沒人啊,剛剛宣平侯的手下在叫誰公子?”
一直都在走廊上待着、有幸目睹了全過程的孫夫子,冷汗直冒地說:“好、好像就是那個率性堂的監生。”
鄭司業嗤道:“你說蕭六郎?哈,得了吧,他怎麼會是宣平侯府的少爺?年齡也對不上啊!”
唯一對得上的是小侯爺,可小侯爺已經死了。
“總不會是宣平侯在外頭的私生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鄭司業笑容一收,暈倒了!
宣平侯出了國子監,坐上馬車。
常璟抱着因被飛檐走壁嚇到失聲的秦楚煜:“侯爺,他怎麼辦?”
宣平侯這會兒心裏亂的很:“送回宮去!”
常璟想了想:“哦。”
侯爺沒說怎麼送回去,於是常璟又抱着秦楚煜開始了新一輪的飛檐走壁。
秦楚煜哭都哭不出來了!
舅舅的懲罰太可怕了!
他再也不闖禍了!
宣平侯坐上馬車後,情緒久久不能平復,眼神冰冷,手指顫抖:“怎麼回事?”
問的是劉管事。
劉管事挑開簾子上了馬車,訕訕地說道:“侯爺想知道什麼?”
“他是芸孃的兒子?”
“是啊。”
“你怎麼找到他的,給本侯仔細說一遍!”
“……是!”劉管事將自己尋找蕭六郎的經歷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最早得從四年前說起了。”
蕭六郎與兄長來京城與宣平侯相認,他起先沒說是自己是誰,只道是宣平侯的故人,有東西要交給宣平侯。
這種上門攀附之人太多了,蕭六郎衣着寒酸,不像是貴人,守門的小廝便沒當一回事。
又恰巧那段日子京城了出好幾起命案,刑部與大理寺聯手也沒能破案,陛下將案子交給了宣平侯。
宣平侯忙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等他破了案,小侯爺又出事了。
總之,等宣平侯得到消息時,蕭六郎已經離開京城了。
宣平侯沉聲道:“這些本侯知道,還是本侯告訴你的,本侯問的是你去縣城找他的經過!”
劉管事是這兩年才被調回來的。
劉管事道:“我先去了縣城,打聽到他是天香書院的學生,於是去書院找他,可他自己不承認。我沒死心,之後……咳,又想了點辦法。軟硬兼施,可這位少爺不愧是侯爺的種,骨頭真硬啊!當然學問好也是真的,他以第一名的成績高中幽州解元,被保送國子監。”
宣平侯的眼底流轉起無數風暴:“他的腿又是怎麼一回事?”
劉管事道:“這個我向人打聽過了,聽說是在一年多前吧,爲了救一個同窗而受的傷,之後就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