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蕭兄,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下次再找你啊!”國子監的一名監生將蕭六郎送出了宅子。
此人是馮林的同窗,比蕭六郎低一個年級,是走後門近的,文采不咋滴。可逢年過節的,家裏親戚多,總要喊他來上兩句,有了蕭六郎寫的詩文他就不怕自己答不上來了。
蕭六郎是根據他的水準寫的詩文,既不會太浮誇,也不會很掉價。
“留步。”蕭六郎沒讓對方遠送,自己出了宅子。
天空陰沉沉的,好像比方纔更冷了。
蕭六郎去坐上馬車,往顧嬌出診的那戶人家而去。
婦人見了他,對他道:“那位已經走了,她說去對面買糖葫蘆。”
她說着,指了指斜對面的糖水鋪子。
這是一間老字號的糖水鋪子,江南人開的,在京城的生意竟然意外地好,蕭六郎小時候也常來,不過那時他們家並不賣糖葫蘆。
蕭六郎來到鋪子,發現換了老闆。
原先的老闆年紀大了,在後院兒享清福,如今出來做生意的是他兒子。
“老闆。”
蕭六郎打了招呼,剛想打聽一下顧嬌有沒有來過,就聽得對方大叫:“你是不是找人?”
蕭六郎微愕。
難道他臉上寫着他找人?
老闆早先還沒將顧嬌的話放在心上呢,然而看見蕭六郎的第一眼,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顧嬌的那句“一會兒若是有個很好看的少年來找我,最好看的那種,你讓他在這裏等我一下。”
講句拽文的話,這就是讀書人口中的那什麼“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確實太好看了。
好看得讓人覺着此人只應天上有。
“你怎麼知道?”蕭六郎問。
老闆笑呵呵地將顧嬌的原話說了。
最好看?
她這麼說自己的麼?
蕭六郎的脣角翹起一個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弧度,須臾,他看向老闆道:“她可有說去做什麼了?”
老闆搖頭:“這個倒是沒說。”
“大概走了多久了?”蕭六郎問。
老闆想了想:“有一會兒了呢,我糖葫蘆都快賣完了。”
蕭六郎眉心微微一蹙,倆人認識這麼久,她從沒讓他等過,蕭六郎想不出她會去了哪裏,又是在做什麼事情,乃至於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他的心裏隱隱掠過一絲不安。
他看老闆:“請問你看見她是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老闆指了指:“好像是那間客棧。”
蕭六郎去了客棧。
剛進大堂便聽見兩個食客在議論。
“聽說了沒?清風樂館出事了。”
“你說那家新開的樂館嗎?出啥事了?”
“好像是屋子塌了。唉,以前那裏是個酒窖,地底下挖的坑太多了,我就說遲早要塌!”
蕭六郎心底的不安越發明顯了。
“有人被壓在裏頭嗎?”
“有,聽說是個女的!”
蕭六郎原本沒聽過清風樂館,可他們說酒窖他就明白了,這條街上曾經確實有個酒窖,轉手了許多次,一直都是賣酒。
幾年不見,竟然成樂館了麼?
蕭六郎邁步朝清風樂館而去。
老遠他便瞧見樂館外圍滿了百姓,看來這是確實出了事,而且是大事,就連官差都趕來了。
官差封鎖了現場,百姓們只得踮起腳尖巴望。
樂館內一片混亂,客人們全都被清出去了,只留下太子妃的兩名侍女、衙門的官差以及樂館館主。
館主是知道下面埋的人是太子妃的,官差們卻不知。
畢竟,太子妃今日是微服私行,若讓人知曉她來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樂館,難免引人猜測。
若是再有人瞧見那一位,太子妃就更滿嘴說不清了。
雖說二位本不是敵對陣營,也不存在見不得光的關係,可君是君、臣是臣,本就不該有私交。
侍女甲道:“你們快救人吧!下面太危險了!不能一直讓我家夫人在下頭埋着呀!”
官差叫來館主:“下面是幹什麼的?”
館主道:“下面原是酒窖,後面被我改成了地下室,一般是做儲物之用。”
官差問道:“只有一間地下室嗎?那邊是什麼?”
館主答道:“那邊也是地下室,很小,是儲藏雜物的。”
官差看了看雜亂斑駁的現場:“小儲藏室中有沒有人?”
侍女甲不耐道:“那裏怎麼會有人?”
她檢查過的好麼?
侍女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說漏嘴。
她輕咳一聲,道:“你們快別磨磨蹭蹭了,我家夫人在底下難受死了,話都快說不出了你們沒聽見嗎?”
話都快說不出了,就說明她是能說話的。
沒錯,她雖是被埋在了下頭,但並未受傷,而且她還能稍稍活動。
小儲藏室的顧嬌比她的境況糟糕許多,有兩塊石板成犄角將她夾在了中間,大石板壓在犄角的上面。
由於石板的重力,兩塊小石板正在往旁側擠壓,犄角正在變大,當它變成平角時,上頭那塊巨大的石板將會徹底壓在她的身上,將她壓出一地腦漿。
這塊巨大的石板,一端壓在顧嬌這邊,另一端壓在太子妃那邊。
全部吊起來難度太高,耗時太長,最好的辦法是吊一端,把太子妃救上來。
可這樣一來,那邊的小儲藏室就將被徹底壓毀。
官差道:“確定沒人的話,就開始吊石板了。”
“慢着!”
蕭六郎杵着柺杖走了進來。
官差眉頭一皺:“誰讓他進來的?”
守門的侍衛挺無奈,他們見他是瘸子就沒太留意,誰料一眨眼他自個兒鑽進來了。
蕭六郎正色道:“下面還有人。”
侍女甲道:“你胡說!明明沒有人!”
蕭六郎冷聲道:“不信你們聽。”
官差示意所有人安靜。
他蹲下身,將耳朵附在地上聽了聽,果真有叮叮咚咚的聲音,像是用小石塊兒敲擊着牆壁,很微弱。
官差猶豫了。
既然下面有人,那這個法子就是一命換一命,太殘忍了。
侍女甲道:“還在等什麼?快救人吶!”
時辰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別說太子妃可能受傷,宮裏也要起疑了。
官差嘆道:“姑娘,不是我們不想救人,是下面有兩個人,如果貿貿然施救,可能會壓死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