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周驚劍的叫喊,林燁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到來的氣息竟然是周驚劍的妻子阿尼君,阿尼君竟自己逃出來了。
林燁沒有跟過去,而是快速的爬上身邊的一株大樹,從高處往周圍打量,查看黑巫教有沒有人跟過來,看了一圈後,並未發現有人跟隨。林燁才放心下來,往阿尼君所在的方向看去。
林燁以爲,能得到周驚劍如此深愛的女人,想必一定是個貌若天仙的奇女子,就算不是貌若天仙,至少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但當他看到阿尼君的模樣後,卻發現自己太過膚淺了。
那是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的婦人,看起來比錢滿香尚還長了幾歲,五官端正,這絕對算不上漂亮,身上有着苗家女子特有的彪悍氣息,這種氣息平時只有在男子身上才能看到。
但讓林燁震驚的是。此刻的阿尼君背上插着一杆短矛!
這根短矛從她的後腰直接穿透到小腹,露出半截銀光發亮的矛頭,她一邊用手抓着短矛,一邊側身疾走,一路過來她顯然摔過幾次跤,鮮血混合着泥水染得滿身滿臉都是。
因爲重傷的緣故,她走得很辛苦,但或許是心中堅持着某種信念。她仍是堅強的走着,不斷的走着,直到周驚劍奔到她身前,拼命的叫喊了幾聲,她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當看到眼前出現的人後,阿尼君有些黝黑的臉上終於露出的一絲苦澀的微笑,而後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般,整個撲倒在周驚劍懷裏。
黑沉沉的天空像是要塌下來,大雨發了瘋般滂沱而下。
周驚劍抱着阿尼君跪在地上,語帶哭腔的放聲大喊,他用苗語似乎在叫罵着什麼,林燁聽不到苗語,但是個人都能從周驚劍的哭嚎聲中,感覺到他此刻的心情。
毫無疑問,此刻的周驚劍已經崩潰了。
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發現自己最心愛的玩具被人偷走。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回玩具,可卻發現自己的玩具早已經被人摔碎成一片片。
那一種極端憤怒與自責,如果下一刻周驚劍選擇自殺,林燁絕對不會感到意外。
"周少,周少,你醒醒!"
林燁走到周驚劍面前,抓着他的肩膀使勁搖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將他從崩潰中喚醒。
周驚劍死魚一般的眼睛看着林燁,扯出一個完全沒有半點感情色彩的笑,低低說道:"燁哥,我……我不想活了。"
此刻的周驚劍並沒有流淚,神色非常鎮定,這反倒是壞事,不流淚則表明他的心已死。
"你還有女兒,你死了女兒怎麼辦?"林燁沉聲喝道。
"幫我照顧女兒,我求你,好不好?"周驚劍扯着嘴笑了笑,他此刻的笑容實在比哭還難看。
林燁沒有憤怒的指責周驚劍,相反,作爲兄弟。他很理解周驚劍此刻的感受。
周驚劍是個極重情誼之人,阿尼君是他的全部,妻子一死,他的世界也就崩塌了。就算林燁阻止他自殺,他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活着與死去,根本沒有區別。
"你的女兒。必須你自己照顧,我不會照顧小屁孩。"林燁最後一次勸道。
周驚劍突然癲狂一般的"呵呵"笑了起來,他一雙眼睛中綻放出林燁從未見過的怒火,死死盯着林燁,咬牙切齒的道:"林燁,口口聲聲說是兄弟,我求你最後一件事情,你竟不肯幫我麼?"
看着已經完全陷入癲狂的周驚劍,林燁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點頭道:"好。"
"你發誓!"
周驚劍的嘴角已經咬出血絲,豆大的雨點拍打在他臉上,他卻絲毫不感覺到痛。
林燁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我發誓,一定會將你女兒救出來,好好照顧她,讓她健康快樂的成長。我林燁若不死,必將守護她一生。"
劍修幾乎不會對任何人許下諾言,只因諾言一旦不能兌現,對於其劍心將是毀滅性的打擊,無可挽回。
但爲了讓這個兄弟安心,林燁只能這麼做。
這已經是他這輩子,爲周驚劍做的最後一件事。
周驚劍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隨後突然放聲哭了起來。一邊顫抖一邊對林燁歉意道:"對不起……兄弟,我什麼都沒了,都沒了,我我沒得……沒得選擇。謝謝,謝謝你。我死後,請你一定要將我和阿尼君……葬在一起,我只想跟她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
林燁又點了點頭,嘆道:"我可以讓你的妻子暫時復活,但只是暫時的。"
"當真?"周驚劍狂喜,這話對於此刻的周驚劍無異於絃音天籟。他像是臨死之人突然迴光返照一般,激動無比的道:"夠了,只要讓我見她一面,說幾句話。足夠了。"
林燁取出之前煉製好的培元丹,給阿尼君服下幾粒,培元丹入口即化,隨着藥力的流動,阿尼君的身上漸漸生出一絲生機。
不多一會兒,阿尼君漸漸睜開眼睛,迷茫的看着周驚劍的臉,嘴脣微張像是在說着什麼。
她聲音極低,周驚劍需要將耳朵貼在她嘴邊才能聽得清楚。
林燁悄然退開,培元丹不是療傷丹藥,最多隻有讓阿尼君暫時復活,他沒有繼續看着兩人,而是給兩人騰出最後相聚的時間。
他心情十分沉重,不僅是因爲失去周驚劍這個兄弟,更多的是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爲力。
一直以來,林燁總認爲只要自己的實力夠強。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只要還活在這個世界,所有人都要遵循天道定下的規矩。任你修爲再強,本領如何通天徹地,也絕無違逆天道的可能。
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皆是如此。
如果現在是在太初,他有一百種辦法能夠救活阿尼君,不說其他,只需一枚回春丹便可讓其活過來。
可是,這裏終究是地球,而現在他的身上根本沒有回春丹,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周驚劍和阿尼君的死。
"我化凡回來,難道就是爲了見證這些麼?難道就是爲了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我眼皮底下死去麼?"
林燁仰天長嘆,心中萬分自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