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一串號角響起,樓船開始下降。
鄢陽的心不由地沉了沉,她向四周望去。
樓船外暴雪狂風肆虐,但無邊無際的白茫茫中,出現了一個個黑點。
那是一艘艘樓船靈舟,它們均從各處飛來,在此處緩緩下降到離地十丈的高度,然後默契地排成一字,有序地通過一條細長的關口——北部大陸和中州的禁制開放之口。
“最後通知一遍,準備好自己的行囊,等到過了關口,我們就在人家北部大陸指定地點下船,徒步上山。”
“山靖前輩,我覺得我們還是在山腳下看看熱鬧就好,上山就不必了吧。”鄢陽心裏從未有過的沉重,她總覺得,神蹟並不是那麼簡單。
“怕了?很正常,你看看周圍有多少高人在此。放心,我們已經排在後面了,那些來的早的,已經到了山頂了,還有那些北部大陸本地的修士,肯定佔據了優勢地形,你就是想上去,也沒有你的位置。”山靖傳音道。
鄢陽拍了拍胸口,終於舒了一口氣,離山下近好啊,跑得快。
“花子姐姐,那船人你認識嗎?怎麼他們一直在看你?”沈靜怡指了指外面。
鄢陽笑道:“當然認識,那就是墨門派的樓船之一啊。”
排在空上派前面的,那三艘高大樓船,都是黑白相間的水墨色,外觀十分寫意灑脫,只可惜裏面的人……
楚媞直視着鄢陽,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哼!鄢陽冷笑。
她仰着頭,也直視着楚媞,“看你還能有多少分身,來一個,我殺一個!”
“華大小姐!”從遠處隱隱有人傳音過來。
鄢陽收回目光,往後面看。
原來是度紅!
她身邊還有無風,辛識和何康等熟人。
西部大陸的人也來了!
她激動地朝後面擺手,“度紅姐姐!無風前輩!大家!”
嗖嗖!
有靈舟快速在龐大的樓船中間穿插,引起罵聲一片。
噓!
一聲尖利的口哨聲引起了鄢陽的關注,鄢陽一看,笑了,那不是風吾嗎?
風吾朝她擠了擠眼睛,一個翻轉,朝隊伍前面插隊去了。
這下是真熱鬧了,鄢陽放眼看過去,很多老熟人啊,賴家的船,九劍門的船,景家的船……都或遠或近地排在隊伍中。
本來還以爲再無緣相見了呢。
然而,每隻船都在抓緊時間疾速往前衝,剛過了關口就都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
鄢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影,一個個消失不見,不由嘆了口氣。
此時,再看船外,鄢陽發現北部大陸完全被冰雪覆蓋,整個一個雪白世界。
“想去找人家?我勸你別去,從現在開始,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等着吧,一會兒亂到你懷疑人生。”山靖傳音道。
顯然他一直都在關注着自己,鄢陽明白,自己雖不是空上派的人,但是坐着空上派的樓船,就該照顧到空上派的利益。
“前輩,我不會找麻煩,一切聽您指揮。”鄢陽回道。
空上派果然找了一個僻靜的邊緣位置落地。
山靖收回樓船,然後無聲無息地帶着自家弟子,在冰天雪地中向遠處一座隱約可見的雪峯進發。
一開始,一羣人還能驅動各自的飛行法器,後來,尚可憑藉靈力快速行進,可是最後,不光是鄢陽,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越靠近那雪峯,身體的靈力消失得越快。他們只能依靠腳力,亦步亦趨地,頂着風冒着雪地前進。
很快,在離那雪峯尚有數萬丈的地方,他們終於變得跟凡人一樣了。
沉重的揹包,加上結冰的皮毛法衣,拖住了他們的腳步,雖然他們絕大部分是煉體的,也都氣喘吁吁起來。
“注意警戒!後面的注意,跟上前面,不要掉隊!”劍蘭在前面負責帶路,另有一高一矮兩個真人,在二百多個空上派弟子的左右兩翼護送着,而山靖負責斷後。
鄢陽先在自己身上打了幾個輕身符,感覺那揹包輕多了。她又在身邊那幾個一直跟着她的小姑娘身上打了輕身符,這幾個踉踉蹌蹌的小姑娘纔沒掉隊。
鄢陽走在隊伍後面,與負責斷後的山靖離得不遠。
她後退幾步,蹭到山靖跟前耳語道:“山靖前輩,請恕我多嘴,這些孩子都還很弱,爲啥帶他們出來,據您跟我說過的情況來看,這一趟很可能會遇見兇險。”
山靖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到了禁靈的地方,元嬰真人就跟這些小修是一樣的,帶他們出來,一是給他們機會歷練歷練,另一方面,也是讓我們在人數上,有所保證……”
“看來,您還是想多得些神賜之物。”鄢陽懂了,人數多,得到神賜之物的機率不就多嗎?
山靖默認,又道:“這是宗門內共同商討的意見,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還是我加隴師兄聰明,不淌這趟渾水啊……”
鄢陽這才放眼望過去,果然,山靖幾個得意的弟子,比如慕楓溪,顧盟都沒有出現。
所以……這些走在前面隊伍裏,嘻嘻哈哈而不自知處境的,都是些炮灰,而真正的核心弟子,卻正在門內閉關修煉,準備着可以揚名四海的天榜進行大會。
鄢陽心裏一冷,這就是修仙界的宗門,無情又冷酷,凡事以宗門利益爲重。即便是一貫恬淡虛無的空上派,也難逃此定律。
這也正是她始終不肯拜入某個門派的原因。
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緒,她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好評價人家的,人家對她好,自然是看上了她的價值。而一旦她沒有價值,馬上就會被拋棄。
即便是跟解藕寒姐妹情深又如何?即便是跟加隴和山靖混好了交情又如何?
解藕寒總不能爲了她叛出師門,而加隴和山靖,多半還等着她爲空上派謀來更大的好處。
一股冷風灌了她滿口,她嗆咳了一下,臉皮和眼睛生疼,她突然就清醒了。
地勢變得向上延伸,鄢陽擡眼看,他們已經到了山腳下。
前面率先上山的人,已經將積雪踩出一條條上山的小路。
原先消散開去的衆人,因爲同樣的目標,此時又聚在了一起。
鄢陽舉目望去,在密密實實的雪幕下,是成千上萬個,向上攀爬的,略有些佝僂的背影。
大雪蓋頂,每個人的頭上身上都落滿了積雪。雪水被身體的熱氣蒸化,沿着臉頰滴落,水滴掛在外衣上,再次結成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