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兒，你冷嗎？我還有一套毛皮大衣。”鄢陽拉着渾身冰冷的鹿鳴兒道。
鹿鳴兒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冰藍色法衣，在冰天雪地裏露出長長的脖頸。
“花子主人，我不冷，我常年跟冰雪打交道，比較耐寒，你看。”她伸手一抓，掌心就塑了一個冰雕熊，十分生動。
“有趣。”鄢陽笑道，“那你的技能，恐怕就是冰箭，冰刀這些吧。”
“是的。”鹿鳴兒腳尖在雪地上踢踏了幾下，一圈雪雷就在幾人周圍爆炸了。
“這麼大範圍的攻擊？可以同時攻擊多人，不錯，來試試這個。”鄢陽從自己儲物袋裏掏出一把劍來。
這柄人階下品劍，是從賴家買到的。
當時出洗玉峽谷的時候，鄢陽將身上所有東西，統統裝進空間裏，隨身的儲物手鐲裏，也就放了簡簡單單的幾件日常東西，這才得以把這些寶貝帶出來呢。
鄢陽提劍遞過去道，“用這個試試。”
鹿鳴兒兩手開合，那柄長劍上遍佈冰霜。
刷刷！她劍身一抖，一排冰劍就射了出去，前路上的一排松樹應聲而倒。
“厲害厲害。”鄢陽拍手，“你才煉氣期四級就這麼厲害，等到修爲再高一些，那時候將威力無窮啊。”
“多謝主人誇獎。”鹿鳴兒有些臉紅了。
她心裏明白，即便厲害，不也一路逃亡，朝不保夕？後來還被人抓住，下了藥，當牲口一樣售賣嗎？所以她自己還是不夠強！
“這柄劍，你留着用吧。”鄢陽遞給她一隻空的有斂息效果的儲物手鐲，“這個手鐲也送給你用。”
撲通！鹿鳴兒又跪在了雪地裏，“多謝主人！”這正是她需要的，她出逃時帶的所有東西，都被搶走了。
“鹿鳴兒，我都說了，不要動不動就下跪，你現在也是一族之主了呢。”鄢陽將鹿鳴兒扶起身。
兩人正說着話，走在後面的無夏道：“有東西來了。”
他旁邊的忍冬眼睛轉了轉，淡定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話音未落，嗷嗚一聲，從倒塌的松樹林裏傳來一聲獸吼。
吼！！棕熊也不甘示弱，馬上吼了回去。
棕熊已經是化形級別的靈獸，他一吼，那邊就不敢響動了。
“我來！”鹿鳴兒立馬跳了出去。
棕熊也要躍出去，被鄢陽按住了，“熊兄，你等等，把機會讓給鹿鳴兒吧，她自尊心強，而且比較急着證明自己的價值。”
棕熊停下來，張了張憤怒地嘴，又是吼吼地狂叫了一番。
前面上山路上的松樹林一陣顫抖，本來安靜佇立的雪松紛紛倒塌，爆炸聲，嗖嗖劍鳴聲，獸吼聲不絕於耳。
鄢陽不放心，放了一絲神識出去，遠處的戰鬥場景盡收眼底。
剛纔在那裏嘶吼的，是被突然的動靜驚醒了的，一窩正在冬眠的低階熊。
而此時，那四隻熊，已經噴着血，倒斃在了雪地裏，死的透透的。
鹿鳴兒立在一邊看着，她面目扭曲着，滿臉是淚。
突然她咬住下脣，無聲地，癱坐在冰天雪地中，不停顫抖。
鄢陽對無夏忍冬二人道：“你們在這裏等我們一下，不要過來。”
她收回神識，坐在棕熊背上，很快就到了鹿鳴兒身邊。
鹿鳴兒背對着她，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着。
她是第一次殺戮？不可能。部族裏面，通常都會有捕殺靈獸的訓練。
那隻可能是，觸景傷情罷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臉的恭敬和順從，但鄢陽卻感覺到了她的桀驁不馴，和被壓抑了許久而無處宣泄的怒火。
鄢陽明白，經歷如此巨大的苦難，若是她從此一蹶不振或者變得內心扭曲，就算能夠成爲他人的附屬部族，也是不會長久生存的。
於是，鄢陽遞上那把被鹿鳴兒丟在一邊的劍，冷冷道：“刺它。”
鹿鳴兒仰頭看見了鄢陽，慌張地退縮了一下，但鄢陽對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鹿鳴兒端着鄢陽遞給她的那把劍，快速地，兇狠地，一劍劍地，刺進已經一動不動的熊的心窩，好像那裏有她萬分憎恨的惡魔。
噗噗噗……是劍戳進肉體的聲音，但是那劍卻像是戳在了鹿鳴兒自己的身上，爲什麼越戳，她自己的心越痛……
也許，刺了數百劍，也許是數千劍，鹿鳴兒不記得了。
一直到力竭，她才喘息着，抹了一把臉上滂沱的淚水。
爲什麼是我！爲什麼要我來承受這些！！
明明我只是一個在冰原上，在父母親寵愛中生活的小女孩！
千般憤懣，萬般屈辱，都在這一刻迸發。
“不公平！！”她仰頭望天，發出聲嘶力竭的吶喊。
“如何？殺戮，快活嗎？”鄢陽的聲音如冰雪一般冷。
鹿鳴兒看見自己的一手鮮血，聞着空中飄散的腥氣，心中的憤懣好像並沒有紓解，反而愈加沉重。
她突然覺得一種厭惡油然而生，讓她忍不住地噁心。
嘔……她狂吐起來。
“對不起……”
她放下所有的驕傲和自尊，放下所有的戒備，終於哭出聲來了。
“被強者凌辱，然後自己去凌辱弱者，這就是你嗎？”鄢陽道。
“不，不是，不是我！”鹿鳴兒喘息道，似乎開始厭惡剛纔的自己。
“這一窩熊，因爲它們弱，所以活該被殺對嗎？就像你們冰原一族，實力不如別人，所以活該被滅族？”鄢陽道。
“不，不對！我從小就被教育，弱者一定是強者的食物，卻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就是那個弱者。主人，難道弱者就活該死嗎？我的父親，母親，我的族人，他們明明都是很好的人……”鹿鳴兒哭着喊道。
“你說得對。單純的弱肉強食，是不對的。那不是人的行爲，那是獸。”鄢陽負手道。
鹿鳴兒有些愣怔，她衝動下說的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居然真的有人認同。
鄢陽看了一眼鹿鳴兒，緩緩道：“可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如果看不慣這個法則，那你就必須成爲重新制定法則的人。”
“重新制定法則？”鹿鳴兒從來沒想過這個。遵從世界法則，凡事無爲而治，不是每個修士該做的事嗎？
“想要重新制定世界法則，你就只能成爲這世界最無敵的強者！”鄢陽道。
鹿鳴兒內心好像有個什麼東西，突然被點亮。她擦乾淨眼睛，第一次發自真心地，好像仰望着一盞指路明燈一般，虔誠地仰望着鄢陽。
“做一個任人欺凌的弱者，甘心嗎？”鄢陽低頭望着鹿鳴兒發亮的眼睛道。
當然不甘心！！鹿鳴兒瘋狂地搖頭。
突然，鹿鳴兒的內心豁然開朗，“我接受我的命運，我要變強，我要強大到，沒有人敢來欺辱我！我要強大到，改變這個世界的狗屁規則！”
直到這一刻，鹿鳴兒被點醒了，此時她終於和自己和解了，“現如今我能做到的，就是不去欺凌別人，也絕不允許自己被別人欺凌！”。
鄢陽點點頭。
她知道這個一直生活在安穩生活中的落難小姐，這纔算是真的靠自己站起來了。
“咱們把它們埋了吧。”給了鹿鳴兒片刻的清靜之後，鄢陽拍了拍鹿鳴兒的肩頭。
對不起……
鹿鳴兒幡然醒悟，她用劍挖了一個大坑，然後將幾頭熊，好好地安葬下去了。
對不起……
她紮紮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她心中的戾氣和屈辱，好像都被葬在了那個她自己挖的大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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