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楊皓的，正是李世民。</p>
而且這次還帶了他大兒子李承乾來。</p>
不過，楊皓還不知當面的正是當今皇帝。而那好像在評估貨物一般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小屁孩，其實是當今的太子。</p>
他趕回家中，見過禮之後。楊柏德看兒子應對得當，就讓楊皓獨自招待客人。他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偏廳。</p>
李世民看楊皓十來日不見，人卻黑了兩個色號。</p>
他不由笑說：“這天也不算曬，楊六郎你怎就曬得如此黑了？”</p>
楊皓看看自己，其實還好啊。</p>
“男子漢大丈夫，黑一點又何妨？”他笑着問。“李郎君是路經五豐村？”</p>
他不記得有跟這個李二郎君說過自己住在鄠縣。這人是怎麼找來五豐村的？</p>
李世民拿起茗盞，抿了一下說：“某是專程來尋楊六郎？”</p>
楊皓笑說：“專程找我的？不知有何指教？”</p>
“我們父子，是來特地來請教。”</p>
“李郎君說笑了。我讀書少，懂得不多。”</p>
“楊六郎過謙了。所謂術業有專攻……某在長安聽聞鄠縣出了一個案子，是一個道士用騙術取信與村民，又誣陷一個後生是妖孽。那後生當機立斷，擒住道士，又揭穿了騙術。並且送去了官府。</p>
“後來有聽說後生的名字。竟然與楊六郎一致。我心中對那些騙術有些不解之處，特地來拜會請教。”</p>
楊皓一聽，心裏疑慮就釋然了大半。</p>
原來是聽說了那個案子找來的。</p>
他笑容也熱絡了一些，說：“那些騙術，不過是騙子掌握了某些物理，其他人不懂。難免會上當。”</p>
李承乾這時問：“敢問楊六郎。你說的物理，可是物件的道理之意？”</p>
楊皓點頭說：“大致就是這意思。物理，便是指物質內在的自然規律。”</p>
“自然規律？那些騙術，譬如將醋放入油中，油沸騰卻不燙手。不知其中有何奧妙？”</p>
李世民聽兒子提的這個問題，眼皮跳了一下。</p>
這些可不是太子需要學的東西。</p>
不過又想起皇后說這個兒子，自從玄武門事件後，一直有些鬱鬱寡歡，比以前沉默了不少。</p>
他本也以爲只是孩子長大了。</p>
但皇后卻說兒子似乎有心事，又跟他提出來，希望能讓孩子多與人交流。</p>
再加上，太子少師蕭瑀也跟他說過，這個大兒子似乎對一些雜學起了興趣。</p>
李承乾是他嫡長子，更加是盼了好幾年才盼來的嫡長子，在他心中的分量還是挺重的。</p>
所以這次他出門，就將大兒子也帶來了。</p>
現在看兒子對那些騙術感興趣，他心裏多少有些不愉。只不過也不想當着外人面前教子。</p>
只聽楊皓說：“要說奧妙……不知小郎君可有燒過水？”</p>
“並未燒過。”</p>
楊皓想了想，拿起茶盞，說：“小郎君可有看見有白霧升起？”</p>
“有看見。”</p>
“這白霧，就是水在蒸發。”楊皓放下茶盞說。“而液體蒸發最激烈時，就是沸騰。到了沸騰時，燒再多火，液體溫度也不會再升高。</p>
“因爲火的熱量，已經被蒸汽帶走了。我這麼說，小郎君可能理解？”</p>
李承乾卻問：“你如何得知繼續燒火，水溫也不再升高？”</p>
楊皓笑說：“因爲只要鍋中有水，無論燒多久，鍋也不會發紅。若是水燒乾之後，鍋卻很容易就燒紅了。由此可見判斷，溫度並未升高。”</p>
李承乾點頭。其實他沒燒過水。但聽楊皓說得篤定，暫且信了。</p>
又聽楊皓說：“這水沸騰的溫度，就是水的沸點。而每一種的液體，沸點是不一樣的。</p>
不過那不是楊皓說的重點：“而放入醋之後，油沸而不燙手，關鍵在在於醋比油輕，兩者混合，醋會沉底。“</p>
李承乾皺眉，追問：“如何得知醋比油重？”</p>
“那有何難？”楊皓看了看天，太陽正好。就讓人取來水、醋和一個白瓷碗。</p>
他看李世民似乎並不反對，就以爲對方其實藉着兒子的嘴問他……不得不說這誤會有些大。</p>
這李郎君不知姓名，也不知身份。不過看着應該是個大人物。</p>
楊皓覺得可以試着結交。那他就儘量說明白一些。</p>
他就領着李承乾來到陽光底下。看着李世民也走了過來，先前的想法更加堅定：果然是自己不好意思問。</p>
他先在白瓷碗中倒入水，然後慢慢倒入的醋。</p>
“小郎君可看見了，在水中有絲絲的東西在沉底？這便是醋。</p>
醋雖然溶於水。但在大量注入時，不攪拌，只要光線充足，是可以看到醋在沉底的。</p>
李承乾確實看見了。</p>
他恍然說：“醋比水重，而水比油重。如此看來，醋確實比油重。”</p>
楊皓笑着點頭說：“小郎君說得沒錯！這世間之事，都有規律，只在於你是不是用心觀察，仔細總結。”</p>
李世民在一邊看着，聽了這話，頷首說：“楊六郎這話你要記住。遇事要多想。”</p>
“是，阿耶。孩兒記住了。”</p>
李承乾又問楊皓：“楊六郎，可是因爲醋受熱，產生蒸汽，讓油看起來也在沸。所以纔會油沸而不燙手？”</p>
“沒錯。正是因爲醋受熱後，容易揮發。揮發時也是氣體。氣體在油下面冒起氣泡，看着就像是油在沸騰。”</p>
楊皓笑着點頭，說：“其實還有其他東西可以這麼用。只要合適就行。譬如硼砂。”</p>
“那水也比油重，爲何不用水，而用醋？”</p>
楊皓楞了一下，說：“你可以問廚師。如果鍋中有水，倒入油時，鍋熱了，油是否會炸。而且就算不炸，水不會像醋一樣受熱就揮發。水燒開了纔能有用醋的效果。開水也是能燙傷人的。所以不能用水。”</p>
“原來是這樣。受教了。”</p>
楊皓又將另外幾個騙術簡單解說了一遍。最後笑着說：“這些其實都是簡單物理現象。”</p>
李承乾點點頭說：“聽阿耶說，楊六郎你遊歷數十國，果然是博聞廣識。果然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p>
“小郎君謬讚了。”楊皓謙虛說。“世間萬物其實都是一樣的。在大唐見識到東西，與在域外見到的，其實沒有絲毫區別。</p>
“只要多看、多想，善於總結。便是在長安城內轉悠，同樣可以不斷增長見識。要是什麼都不想，不去總結。便是周遊天下也是白搭。就好比看書，若不去思考，倒背如流又有何用？</p>
“至於讀書與行路，哪個更能長見識。以我愚見，多讀書能激活智力，遇事才能更善於思考、善於總結。所以不讀書不行。至於行千里路，也並非說一定要走多遠，而是注意觀察。”</p>
楊皓想了想，繼續說：“方纔如果我不說，小郎君可會注意到茶盞冒出來的白霧？可會想到水越熱冒出來的白霧越多？又可會想到水冒出白霧，其實也是在將水中熱量帶走？”</p>
李承乾搖頭：“或許會注意白霧，卻不會多想。”</p>
“這便是了。”楊皓拍手說。</p>
“你就算坐在家中，身邊也有無數小事是可以給你啓發的。只看你有沒有細心觀察，有無深入思考。若是你遇事就思考，坐在家中也能有所得。</p>
“只有你能有這個習慣，行千里路，才能勝過讀萬卷書。”</p>
李世民一直都在聽着。聽着楊皓跟兒子說的道理還算周正，心裏也微微點頭。</p>
不過他不想讓兒子沉迷與那些雜學。</p>
他兒子日後是天下之主，要學也是學治國之術、帝王之術。</p>
他適時打斷說：“楊六郎，聽說朝廷賜了你土地，讓你養牛。可能帶某去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