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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齊賢廳,公輸魚沿着池塘堤岸,慢慢地走向學子廂房,一路任由思緒翻飛
昨晚稟了向辰子前去藏賢閣抓我的,是何人
引了世子談傲前去藏賢閣的,又是何人
我故意拋出五女夜醉圖將事情鬧大,向辰子卻突然以一番犀利的“最後論斷”將事情按下,忙着清空藏賢閣、羈押所有人,又是爲何
管事說向辰子房裏的燭火一夜未熄,真的是在房中賞圖,還是一個障眼法
我在離開藏賢閣的時候,以手勢告知班九,守住藏賢閣的唯一出入口,可今晨班九卻以陶笛聲傳信說,守在藏賢閣外整整一夜,並無任何發現,那麼,藏匿於黑暗中的那條夜行之蛇,去哪兒了
憑空消失
不,
只有一個可能藏賢閣裏有密道
“魚公子,在下有禮了。”
忽聽一道輕弱的說話聲迎面而來,只顧低頭思索的公輸魚惶然擡頭,就見一名身着襴衫的學子,正立於身前,衝着自己行禮。
這人不只聲音清弱,身子更是輕瘦得厲害,襴衫穿在身上,異常寬大,像是錯穿了別人的衣服似的。
公輸魚趕忙疊手還禮:“請問足下是”
“在下倉臨,政史院二級學子。”
二級學子,也就是拿到了進入藏賢閣二層的資格,算是很厲害了。
“臨公子有禮。不知臨公子何事呀”
“魚公子無需多禮。在下只是奉世子命,在齊賢廳外等候魚公子。世子說,若是魚公子被放出來了,就替他傳個話,請公子去世子的園子裏用朝食。”
呵,請我喫飯世子這是要謝我昨晚的讓牀之恩嗎還真是客氣呀。
“勞煩臨公子幫在下回了世子,謝謝他的邀請。只是在下這剛被禁閉過,需馬上回廂房整理梳洗一下,待會兒還有早課。告辭。”
說罷,不等倉臨回話,公輸魚便大步離去。
“哎”倉臨半張着嘴巴,還想再說什麼,就見身輕如燕的某魚已經在數丈之外了。
倉臨未動,微眯起眸色略淡的眼睛,盯着公輸魚遠去的背影,許久。
凱風拂,榴花初綻,辣辣如火,那紅是如此的鮮豔,彷彿一抹盤繞了十數年的血色之殷,註定了要在這個夏天惹下一片燦爛。
公輸魚婉拒了世子的朝食之邀,先是悄悄潛去了一趟檔案室,查看了幾個人的檔案,再回到學子廂房,將那些查到的檔案信息寫下來,交給班九,交代班九馬上出寺聯絡眼睛小隊,要他們暫停對滕王的監視,即刻出趟遠差,去調查檔案信息上的這幾個人。
交代完,兩人便分頭行動。
一個,雪影一閃,就沒了蹤影。
另一個,老老實實地去上早課。
作爲永成王朝規格最高的學府,國子寺的課業任務自然是相當繁重的。
一衆文武先生們,上行下效,都跟着博士祭酒學,對學子們一律嚴教,即便是對皇子世子也都不買賬,凡是完不成課業任務或者考試不合格的,全都予以重罰;受罰後還要再行補考,若一直不過,便不得升級;凡滿兩年未得升級者,張榜昭告朝堂,令其丟盡全家族的臉面。故,這一幫二世祖們,都不敢怠慢了功課。
不過,這些對於人家談傲來說,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課業任務完不成、考試不合格,任憑你處罰;升不了級,任憑你張榜昭告朝堂、昭告天下。
滿朝文武都在笑,英明神武的定國公竟生養出了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世子,可,笑多了也就習以爲常了,就連皇帝對此也是微微嘆息,一笑了事。
世子是皇帝親自“請”進國子寺的,再如何不學無術、恣意妄爲,也是不能“勸退”的。
於是,在寺規極嚴、課業極重的國子寺裏,談傲便成了唯一一個可以隨性而活的瀟灑之人,高興做什麼便做什麼。
都知道世子不喜歡早起,早課上幾乎從未見過他的影子,可是今日,不知是否太陽昇錯了方向,他竟來上早課了
學子們,包括夫子在內,都用神奇的眼光盯着世子瞧;而世子卻是一雙眼睛直盯着另一個人看公輸魚。
公輸魚不知這內裏乾坤,只管盡情享受她的早課,時而與夫子交流討教,時而與湛澄鹿鳴那夥人高談闊論,好不盡興。
談傲不靠近,也不說話,只是遠遠地坐在一邊,就那麼看着,像極了一隻自信滿滿的默獸,認定了那是決然逃不脫他掌心的獵物,興趣盎然地觀察着、耐心滿滿地等待着。
公輸魚偶然間的一個回眸,便遇上了那凝定如深的目光。
彷彿戈壁中炫舞的黃沙,在烈風裏搖曳無聲,守着一道祕境之門不容任何人染指,同時又在渴望有人能夠打開這道塵封已久的門,釋放出內裏被困的那一抹不羈而孤寂的魂。
等待總是漫長,相遇盡在剎那。
她在視線這頭微顰:這人一直看着我作甚
他在視線那頭輕笑:我一直在尋的人,是你嗎
堂外傳來的一陣嘈雜聲,打斷了這恍如異世裏的一霎神交。
原來是工部下屬的承建司進駐了國子寺,開始着手清理廢墟,重建坍塌的效賢堂。
自從被清洗“大換血”之後,現在的工部,較以往,確實是大不相同了。就拿這件小事來說,若是以前,不在行文手續銀錢上算計拖延個十天半月,怎會有所動作;可再看現在,國子寺昨日剛剛上報了效賢堂坍塌之事,他們今日便來了,動作,端的是快啊。
因園子裏的工事喧擾,今日的課便早早地結束了。
休息時間,學子們可以自由活動。不過,對於公輸魚與談傲來說,他倆是不能自由活動的。昨夜參與了藏賢閣之事的衆學子們都被罰了一夜的禁閉,作爲罪魁,他倆的責罰當然會更重些。
首先便是罰金:
對於這個,公輸魚自有辦法全都理所當然地轉嫁到世子身上。
而世子也像是已經習慣了被公輸魚理所當然地“訛詐”,欣然全部承擔。
專門留在帝都,負責照顧世子的定西公府的人,每每也是咋舌:自從世子進了這國子寺,沒見其學到什麼本領,倒是這學費、罰金,隔三差五,流水一般,供養整個國子寺都夠了。皇帝該不是設了個局,以此方法來坑定西公的錢吧
除了罰金,還有罰力:
每日酉時,公輸魚與談傲,需要事僕役事,灑掃一個時辰,期限爲七日。祭酒特意強調,不許他人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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