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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誰吞噬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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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玦驚詫,自己居然還能感覺到心疼。

    從小到大,他經歷過的各種各樣的疼,不計其數。失去母親,被父親摒棄;失去兄長,被其他兄弟欺壓;奇毒纏身,傷病不斷;百種絕苦之藥盡嘗,千種殘酷的治療方法盡試他以爲,他的心早就已經麻木,再也不會感覺到疼了。

    而公輸魚,這個油滑、機敏、藏着祕密、行事風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人,卻再次讓他的心感覺到了疼。

    因了公輸魚與他有幾分相似,所以他知道,若沒人阻止,公輸魚明知那是毒酒,也照樣會喝下。

    即便是想到了以公輸魚的手段,多半是對那毒酒備有後招兒,就算喝下也未必會死,但成玦仍是不願去冒險,他不願那份難得的、久違的心疼感覺,那麼快便隨着公輸魚的死而消失,所以他沒有撐到最後,他改變了主意,他叫了停。

    哪怕這樣會給他自己招來非常麻煩的後果

    成玦去參加鳳府夜宴之前所制定的原計劃是:利用湘王與晉王的矛盾,暗助湘王殺掉晉王意欲招攬的公輸魚,反過來再借公輸魚的死激化晉王與湘王之間不死不休的爭鬥。這樣,既能除掉目的不明卻頻頻攪局礙事的公輸魚,又能以此爲契機,重煽晉王怒火,逼晉王不得不下定決心,開始實施那條“複製太子舊案誣陷湘王”的極計。

    因此,當那杯毒酒送到公輸魚脣邊的時候,在理性上,成玦應該做的是於毒酒的基礎上繼續加碼,暗中再助湘王一把,確保公輸魚一死;他能在公輸魚不察的情況下對其腕上的檀木香珠做手腳,自然也就有辦法能要了公輸魚的性命。

    但是最終,他並沒有聽從理智的安排,他決定阻止公輸魚喝下那杯毒酒

    他不想讓公輸魚死,可計劃需要公輸魚死,這矛盾之局如何解

    杯到脣邊,酒傾毒至。剎那間,成玦瞬息應變,想出了一個既可不用公輸魚死,同時又能繼續完成原定計劃的兩全之策給自己下毒

    於是,毒酒尚未被公輸魚喝下,成玦便先一步毒發吐血。皇子中毒可是要比公輸魚的死更加震撼,遂,夜宴被攪得更亂了。柳下薇亦可藉此去晉王那裏給湘王潑髒水,使得原計劃得以繼續進行。

    就這樣,全盤的連環之計,因爲成玦的一念之變,而整個地更改了。

    後果是:成玦必須自己承受中毒之苦,還必須得想出不同版本的理由,向各方解釋自己爲何會中毒。

    在他中毒昏迷、柳下薇守候榻前之時,在他睜開眼睛、柳下薇問出那句“所爲何故”之前,他便準備好了一個完美到無懈可擊的解釋。

    他跟柳下薇說,他的所爲,是在升級原定計劃。他對自己下毒,是爲了給柳下薇製造一個更有力度的籌碼,讓她能夠有更高的勝算去晉王府,繼續煽動逼迫晉王同意開始實施極計。

    遂,柳下薇依照他的“升級版計劃”,以請罪的方式開場,跟晉王說,是她給成玦下的毒,因爲她看破了湘王的詭計,在情急之下,爲破湘王的殺招,爲救晉王於危難,而不得不下此狠手。

    如此一來,柳下薇雖會對成玦“自傷、不愛惜身體”表示不滿,卻不會再懷疑他突然“升級計劃”是另有隱情;晉王也不會再對此事心存猶疑,反倒更加深了對柳下薇的信任,亦更加深了對湘王的仇恨,實施極計、勢在必行。

    整個計劃在轉了一個意外的小彎之後,有驚無險地又回到了正軌上,一切都合情合理,毫無破綻、毫無疵瓋。

    這便是成玦的行事風格,玉面無波瀾、思慮快如風,謀事於轉瞬之間、成事於無形之中,陰微善隱、半點不爲他人所察。

    但是,不管他的所作所爲再如何精絕無瑕,始終還是有一個人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因了那些不同版本的理由而改變了計劃,他是先改變了計劃,後纔想出了那些不同版本的理由來當作藉口與補救。

    他騙得了所有人,騙不了這個人。

    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在一場以性命爲注的賭局中,公輸魚因爲對自己心狠而贏,可他,卻輸給了自己的心疼。

    此刻,柳下薇已經拿着足夠分量的籌碼,徹底點燃了晉王的怒火;其他各方面的相應準備,也都已經到位;籌謀了六年的復仇大計,即將隨着極計的實施而正式拉開大幕。

    一切都如預想的一樣。

    只是,多了一點小小的意外變數。

    多了一個公輸魚。

    這一點意外的變數,於整盤大計中,將會產生何等的連鎖效應,是有利還是有弊,此時尚看不出,成玦只是知道,從一開始,公輸魚便是他的意外與變數。

    意外的空中初見,改變了城門墜落的軌跡。

    意外的跌落牀榻,改變了府中暗樁的糾察。

    意外的闖進暖閣,改變了假刺殺的時間線。

    意外的冒充甘棠,改變了雅苑裏的一場戲。

    意外的敲詐勒索,改變了鳳府夜宴的精彩。

    現在,又因一份意外的心疼,改變了他的原定計劃。

    這一切,真的都只是意外嗎

    還是某人處心積慮,讓他以爲只是意外

    若真是處心積慮的僞裝,可,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那擡手投足間的自信,那雖萬千人吾往矣的氣勢,那踏巒平川遇難險亦不退的狠勁兒,如何能夠時時處處僞裝

    還有,那長睫掃在玉頰上,電光驚鴻,塵封的記憶驀然被勾起;那瞬息間的心靈相通,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彼此的過往經歷;那份被歲月煎過、被傷疤熬過的驚詫與震顫,又如何能夠僞裝得出

    無論如何,發生過的事情,已然發生;他留下了公輸魚的性命,也已是事實;做過的事,後悔無益,且看局勢如何發展,再做應對便是。

    冥冥中,似有什麼東西正在不被察覺地悄悄改變着,

    成玦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不可控的感覺,於他來說,非常陌生。

    但也正是因了這份不可控,又生出了一股隱隱的欣喜與期待。

    這種欣喜與期待的感覺,於他來說,同樣陌生。

    而這所有的感覺,都是公輸魚給他帶來的

    此時的天空,如一滴透紙而暈的墨,中間濃厚不散,邊緣卻是越來越淺淡,任那天地相接處,遊蕩着一線微白。那一線微白,泰然沆漾,宛若新生,又好似自洪荒之時便已存在,只是從不引人注意,一直遊蕩在墨黑之外。

    這種天象,最爲曖昧。恍惚間,讓人分不清,究竟是那墨黑即將暈染掉微白,還是那微白正在覆蓋着墨黑。

    其實,那墨黑與微白,都是天地的主宰;它們輪迴交替,本就不該同時出現;可它們偏偏又不肯拘囿於藩籬,終究,還是相遇了。

    宿命一般,逃不掉,躲不開。

    從亙古到無極,那墨黑與微白,相斥相溶、爭鬥糾纏,無休止、無絕期;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誰在吞噬誰,又是否能鬥出個真正的勝負與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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