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玦這一聲“湛叔叔”喊得湛清惶然一怔:在宮中效命多年,哪個皇子不是自己從小看着長起來的?教過他們摔跤,教過他們爬樹,教過他們騎射。滕王自幼體弱多病,被其他皇子欺負時有發生,自己也曾爲他解圍,並單獨教授他一些強身之道……想到這些,再看看被刀挾持、嚇得發抖的成玦,哭得悽悽楚楚,湛清心中某處,隨之一軟。
這一軟,便是再也硬不起來了,湛清只得向挾持成玦的老三妥協道:“你想要如何?”
老三對湛清這個態度表示滿意,這個問題也正是他想聽到的,隨即答道:“很簡單,常侍軍全部退後,讓我等退出廟門!”
湛清蹙眉:自己驍勇一生,這般妥協,委實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但是如今滕王在人家手上,萬一真有個什麼閃失,自己如何擔待得起?就算皇帝不讓他償命,這“維護皇室不力導致皇子喪命”的名聲背在身上,以後還能如何立世?不再是常侍軍軍首,不再是永成王朝第一勇士,那樣的結果,他沒法想象。
“好!立刻交出滕王,本軍首可以放爾等出此廟門。”
老三一嗤:“軍首大人當我等是三歲孩童嗎?交出滕王,我等拿什麼保命?你且只管解了此圍,待我等到了安全處,自會放了他。”
“本軍首如何能夠相信,你不會食言傷了滕王?”
老三又是一笑,看了看手裏抽泣發抖的滕王,對湛清說:“哎呀,現在這個情況,軍首大人好像只能選擇相信我呀。”
湛清眼珠子裏的怒火已經明晃晃地燒了起來,若真是打不過也就罷了,偏偏是要這般受制於人、不戰而敗,從未覺得如此窩囊憋氣,卻也只能硬生生地壓着。
“開門!讓他們走!”
這句話從湛清的丹田直接吼出,帶着血腥之氣,頃刻劈裂了陰冷的空氣,成爲了這場中元節“神鬼大混戰”最後的終止符。
被刀架脖頸挾持出廟門的時候,成玦不着痕跡地瞟了一眼階上,所見唯是一段高高的階梯,什麼也看不見:小木匠,好好表現,可別辜負了本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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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階下意興闌珊的“大混戰”不同,高階之上的“刺殺”清晰明瞭、興意正酣。
白紗刺客輕鬆解決了外圍的兩圈侍衛之後,長劍直指最裏層的盾陣。
數面盾牌,齊齊收緊,嚴陣以待。
明鐵百鍊成鋼,那精鋼之盾,固若城牆,任是再爲犀利的兵刃也難以刺穿,且,此盾陣乃是湛清花費了多年時間演練而成,盾眼處配以利戟護法,攻守合一,無戰而不勝,無往而不利。
白紗刺客,劍到近前,卻並未直接破陣。
就見其手臂一震,
“咔”的一聲,長劍劍尖頓時散作數片!片片若竹葉,看似漫無目的地隨風翻卷,實則各有其道。
“嚓嚓嚓”,那薄薄的“竹葉”,好似能夠自主的幽靈一般,各自繞過盾眼處的利戟,尋着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狹小縫隙,輕輕鬆鬆地鑽了進去,準確無誤地擦過盾後侍衛們的脖頸。
輕而無痕,快而無跡。
可那些侍衛們卻是明顯感覺到了氣道微涼,再無可以支持呼吸的空氣能夠進入他們的身體,一個個捂着脖頸,連悶哼都不及發出,便齊齊地栽倒於地了!
完成了弒殺任務的幽靈“竹葉”們,隨即原道返回,歸於那長劍頂端,再次合成了寒光閃閃的劍尖。
而就在那些倒地的屍體上,直到此時,被幽靈“竹葉”劃過的脖頸處,方纔有血微滲,慢慢洇暈、勾勒出一道道極其細密的紅色切口,像極了一個個陰譎的鬼魅之笑。
揚名天下的常侍軍盾陣,就這麼被撕碎了。
外圍的兩圈侍衛,再加上最裏面的一圈盾陣,幾乎都沒有反抗的機會,直接便倒於原地。
三圈披着銀甲的屍體,次第延展,宛若初秋的第一朵銀盞菊,於這周遭的血腥和殺戮中,妖嬈盛綻。
“花”綻開了,被包裹於花心裏的四個人,便再無遮擋——斷流大師,拂念,姚丘,皇帝。
站在他們面前的,便是那鬼魅般的白紗刺客!
斷流大師默默捻着佛珠,並不看那白紗刺客,依舊是無人知曉他在想些什麼。
拂念眨着狡黠的眼睛,看着那白紗刺客,他心裏是巴望着這刺客能夠得手的。
姚丘強展着雙臂,橫於皇帝身前,整個人抖得如同一片即將凋落的風中黃葉。
皇帝矗立於最後,蹙眉凝目,直面眼前的死亡威脅,堅守着最後的帝王顏面。
陰風陣陣,白紗飛旋,若虛若幻。
那裹於白紗裏的刺客,像是幽浮於玄冥中多年不散的怨氣幻化而來,招陰集祟、無實無形,卻自有山沉海重之勢,鶴唳鷹嘯,百鬼齊嘶,恣意輾軋殺伐,早已不是人力可以阻擋。
風落劍起,直指皇帝!
劍氣如刃,似有百鬼在前開路,劈開了陰沉凝結的空氣。
拂念就勢後翻,倒去了一邊,裝作被劍氣所傷的樣子。
斷流大師巋然而立,垂目,捻珠,卻也不動手抵擋。
擋在皇帝前面的,只剩下了一個抖若落葉的姚丘。
就在白紗刺客的劍尖到達距離姚丘心口不足一指處的剎那,
“唰”的一聲!
姚丘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沒能看到那聲音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帝卻是看得清楚——
那“唰”的一聲,正是纖薄如紙的墨色木片展於空中,在瞬息間分裂。先分裂,再組合。速度之快,即便是不錯眼珠,也難以看清它是如何由細碎的一片片閃瞬扣合成了丈寬的一整扇。
一扇伸展,狀如雀屏開。菱形的薄木片與鋼龍骨相扣,堅實細密又輕便靈活,憑空一現,便阻了百鬼之勢,擋下了陰譎之劍。
執扇之人,正是襴衫學子,公輸魚!
百鬼盡磔,長劍受阻。
白紗刺客遇阻,看着突然出現的公輸魚,先是微微一滯。
緊接着,白紗刺客又是手臂一震。
那長劍劍尖即刻散開,再次化作凌厲的“竹葉”,循着縫隙插入擋在前面的“雀屏扇”,就像它們剛剛破解常侍軍盾陣那般,企圖將那厲鬼指甲一般的“幽靈殺招”伸向“雀屏扇”後面的公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