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的族長李之豪也是五十左右,不過鬢毛及鬍鬚已經有些花白,額頭不少皺紋微微背駝,棕色臉部清瘦,顯然他比王家村族長更累更辛苦。
他上前沉聲音說道:“稟告官人,王家村爲了爭水,斷小民水源,毀小民農具,欲斷小民炊煙。還望官人爲小民作主。”
劉縣丞撫摸鬍鬚,看了兩人,咳嗽一聲:“原來是爭水。不過棍棒無眼,傷人性命,有違天合。況且我大宋非化外蠻夷,習文偃武,乃是朝廷貫例。既然如此,今日,當然就以文比拭比拭。”
那個王家村都保長王文修立即拱手向劉縣丞一禮,道:“謹遵此命。”
細心的趙平發覺他臉上帶着微笑。
而李家村人人倒吸一口冷氣,臉上露出難看的面容。
兩個村子的教化程度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李家村強項是武力,整個村子只出了三個通過發解試的舉人;而王家村不但有十八個舉人還有人金榜題名中了進士。
李家村的都保長李之豪張口欲進行辯解,但是劉縣丞已經定下基調,只好黑着臉,拱手勉強一笑:“謹遵此命。”
王文修右手一揮。趙平只見一個頭戴綸巾、年紀約十一、二歲俊俏童子從容走到劉縣丞面前深深一禮,說道:“小生王子儀見過官人。”接着又拜見李之豪,最後向四周唱了一個肥諾。
此子相貌衣着風度不但王家村喝彩,李家村也挑剔不出什麼毛病出來。
趙平不禁搖搖頭,這個可是王家村的神童。何況王家村已經出來是一個童子,按照慣例,李家村也得出一個相同年齡的童子比拭。
趙平已經看見李家村的村民露出絕望的眼神!
王文修向劉縣丞向拱手一禮:“小民恭請官人出題。”
劉縣丞輕輕撫須,看了看小河,又遠望李家莊及王家莊,然後目光停留在王子儀身上,嘆息一聲說道:“東坡居士曰:‘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竹,雅物也。水,萬物之源也,也是今日所爭之物。作詩一首,須有竹與水,時限半柱香。”
趙平心想,這個縣丞確實是一個風雅的文人!
一個黑衣官差立即點燃一根香,開始記時。
王家莊的小廝早已把書桌及筆墨紙硯擺好,看來早已有準備。
趙平看見王子儀一邊磨墨一邊打量小河及翠竹沉思。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他已經緩緩寫出一首詩。
一個官差接過遞給劉縣丞,劉縣丞看過之後,撫須點點頭給了李之豪。李之豪只好用渾厚的男中音吟誦出來:
“竹翠山腰沒小橋,幽幽泉水繞石礁。輕輕腳步驚林鳥,原是吾身夢裏飄。”
唸完,李之豪沉聲:“王郎君意境舒雅,輕靈別緻。下面在下宣佈,自家們李家莊認......”
說到這裏,趙平看見王家村的村民已經有人揮臂,差點高呼起來;而王文修的臉色全部是喜悅,就差點說出“勝了。”
李之豪說到這裏,聲音幾乎帶着哭泣的味道。
“輸”字還沒有出口,“且慢!”
一個不大但是清脆的童聲傳來。
趙平用盡全身力氣叫出,由於身體虛弱只能慢慢走來。
王文修的臉色頓時僵硬起來,王家村的村民揮舞的手臂也停頓下來。
所有王家村的怒目如利箭向趙平射來。
李之豪與王文修三人大怒,劉縣丞與李之豪掃視自己之後則是眉頭一皺。
相貌衣着當然自己知道,無非是一個臉色蒼白無血色,頭髮焦黃,青色直掇,頭上兩個總角童子,個子比王子儀幾乎矮一個頭。
沒有辦法,與王子儀站在一起,病秧子的自己只能成爲陪襯照耀千里明月的時隱時現微弱星星!
趙平看到李家村衆人一起搖頭嘆息,蘭兒更是把雙眼捂住。
趙平雖然慢慢行走但還是無所畏懼地來到劉縣丞面前!
“怎麼,李家莊沒有人了嗎?竟然派出這個病秧子出來丟人?”
“哈哈,哈哈,原來是肚子裏面沒有墨水的病秧子嗎?”
“哈哈,看他手裏還有一本書。難道,他想從書裏找一首詩來應急嗎?”
“哈哈,無能子,這個不是找詩,而是現場作詩。”
“如果找詩能夠得勝,乾脆我出來算了。”
“哈哈,笑死我了。李家莊,乾脆你們認輸算了,這樣還體面一些。”
“哦,原來是念書時間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的病秧子嗎?還來湊什麼熱鬧。難道,自己嫌丟臉不夠嗎?”
等等。
王家村村民哈哈大笑嘲笑聲音,不斷傳到趙平耳朵。
他還看見王家村的村民的臉色頓時放鬆下來,個個都是滿面笑容。
吳地右腳猛然邁出,口裏喊道:“小郎君。”
就要衝上前把趙平拉到自己身邊。
吳傑急忙捂住吳地的嘴巴,悄悄給他一陣耳語。
收下衆人表情之後,依然絲毫不亂趙平一一微笑見禮,又拱手一禮之後指着筆墨紙硯向王子儀問道:“小官人可否借用?”
也許是已經佔據上風的緣故吧,王子儀頗有風度點點頭,右手一伸:“小郎君請用”。
時間不多了,趙平用毛筆立即書寫而就,還好剛剛吹乾筆墨,香也恰恰燃燒完畢。
劉縣丞從官差接過趙平撰寫的詩之後,看了幾眼,臉色微變遞給了王文修。
王文修咳嗽一聲,也只好吟誦出來:
“墨雲欲墜水連天,翠竹無聲河也閒。鏡面忽裂漣漪起,蘭舟遠去槳音間。”
兩個村子的學堂夫子也早已到來。
趙平看見王家村的夫子一甩袖子,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李家村李之清的夫子則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這個就是連學業都難以正常完成的學生。
趙平聽見李之清一邊吟詩,一邊不禁淚流滿面,喃喃而道:“我李家莊有救了。”也看見李之豪此時終於挺直了腰桿,撫須問道王文修:“王員外能否給此詩評價一番。”